姜瓖自不必解释粮食对于天下百姓的重要意义，民以食为天，这是天下最浅显的道理，装作不懂的人，他也懒得解释。农民没粮就会作乱，这是天经地义。当年诸葛丞相在蜀汉再艰难，也不会给农民刮尽地皮。可现在江南粮食富余，朝中还有人还不让把江南的粮食运到北面，逼着朝廷在北面增加三饷，相比较农民军，这才是天下大患。

　　何守孝继续说道：“小轩想个假名吧，我一会儿和你一起与南十方一起见刘文秀。”

　　姜小轩郑重的说道：“我自觉个性不够谨慎，就叫做姜小谨吧，时刻提醒我足够谨慎。”

　　刘文秀是在一家小面馆和何守孝见面的，虽然等了一刻钟都没见到何守孝的面目。但是这间面馆似乎厨子手艺还不错，一会儿的时间，一碗热乎乎的羊杂端上来的时候，刘文秀闻着香气心都酥了。他从褡裢里正要往出拿白皮饼，这时何守孝从门外钻了出来：“味道怎么样啊？别着急吃饭，这碗是送的。”刘文秀嘿嘿笑道：“久仰何大哥刀意非凡，没想到厨艺也是这么优秀。”何守孝呵呵点头：“这就对了，都是玩刀的么。”

　　刘文秀看着周围空荡荡的面馆：“这里厨子手艺这么好，人却这么少，何大哥是有事情要说？”何守孝点头坐下，给刘文秀倒上一杯竹叶青：“是想求你一件事。”

　　“何事？”

　　“帮我救一个人？”

　　“何人？”

　　“周王子侄一人即可。”

　　刘文秀眯着眼睛：“这是公事？还是私事？”

　　何守孝嘿嘿一笑：“半公半私，弘事。”

　　刘文秀点头：“为何找我？”何守孝一摊手：“不找你我还认识谁？那黄河水鬼高一功坐镇娘娘滩不下十年，水上功夫的确了得，问题是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啊。你和李闯差不多都是一家，帮帮忙呗。”

　　刘文秀也不回答，心中苦笑不止。其实李自成和张献忠二人心中早有芥蒂，李自成对于张献忠宁可老死不相往来。李自成继承了闯王高迎祥的名号，是天下农民军最具盛名的人。但是张献忠却有刨河南凤阳大明皇家祖坟的本事，论执行论前途很多人也愿意跟着张献忠走。再说，何守孝说出来弘事，就是告诉刘文秀，此事源自官府，但是官府的人不宜出面。刘文秀瞬间就明白大同府也有藩王，叫做代王。开封府的藩王叫做周王，据说是周定王朱橚第十世孙，叫做朱恭枵。此人着实了得，李自成去年曾经攻击过开封，周王没有学习他的福王哥哥吝惜财物，而是下命令散尽家财五十万金，开封城被李自成攻击一年，硬是没有攻下。如今开封又被封了好久，此时代王愿意出手去救周王子侄，虽说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但是给刘文秀的感觉确是代王此人有情有义，在天下一片混乱之际，这人还愿意收留亲戚，也不是凡人。

　　中国人自古重视孝道。孝道者，扶老携幼者而已。大成至圣先师孔夫子在孔林的墓，清楚的介绍了孝的定义：携子抱孙。孔子墓东为其子孔鲤墓，南为其孙孔伋墓。孔子的恩惠又岂止这两代，简直千秋万代，世人都重孔夫子。孔家人敬仰孔子给他们的恩惠，孔夫子也确实将恩惠撒向万世，而且不是用金钱。这种彼此相互扶持的传统在中国传递了几千年，人们都认为这是极寻常的，是人间大道。刘文秀因此也不觉得如果这是代王的请求，作为对手的农民军完成这样的请求，也不算有违道理。。

　　刘文秀只是问道：“几个人去？”

　　“两人。”

　　“出来见见。”

　　何守孝叫姜小轩和南十方进来：“这是姜小谨和南十方，随你去做这件事。此事做成，你们一起去运城取盐，我保证没有问题。”刘文秀点头：“好。”

　　刘文秀之所以敢于答应何守孝，是因为何守孝虽然不认识高一功，但是刘文秀认识。刘文秀还知道高一功与现在开封城下一个人很熟，他的名字叫做李过，也是李自成一员名将。李过与高一功是过命的交情，有这二人帮忙，事情就有一半的可能。

　　刘文秀便和姜小谨与南十方一起南下，路上刘文秀感觉到，姜小谨似乎是姜家新人，大同姜氏一族有意培养的青年，因此对他也很客气。至于南十方则是一个愣头青，除了一身力气，就是做菜做得好，倒是像何守孝的传人，估计到时候采集作料，此人就是行家。

　　“九曲黄河十八弯，传奇莫过娘娘滩；历经沧桑数千年，依然盘踞河中间；将军后人守岛上，牢记圣命代代传；拜得薄后圣母殿，福佑百姓美名传。”刘文秀站在船上，听着艄公唱到。刘文秀知道，位于河曲的娘娘滩自古就是黄河水鬼的基地。黄河水深且急，培养水鬼极不容易。但是娘娘滩是黄河上唯一能住人的岛，因此此地水鬼众多，出的船员也是黄河上知名的好船员。高一功就是据此为李自成打下一片水上基业。高一功的船帮是平日在黄河流域最大船帮，在黄河上本可以予取予求。但是高一功却并不据此居功，而是稳定黄河上的各种关系，与各方求好，因此获得各方的支持。若不是粮食这个黄河上实在没有的软肋，高一功也不会去求韩昭德。但是没想到韩昭德却很帮忙，因此高一功对于韩昭德、对于大同府的印象都还不错。

　　姜小谨看着艄公带着船扭着扭着，来到一片芦苇丛中。有芦苇丛，就接近陆地，姜小谨提在嗓子眼的心这才放下。只见前方郁郁葱葱，不远处层层高树林立，倒不似穷山恶水，甚至远方还有牛车的痕迹，这娘娘滩能住人姜小谨知道，但是能种地的事实，还是让姜小谨大开眼界。能种地的人，自然不会是刁民。不知为何，姜小谨突然觉得此行可行。

　　刘文秀带着众人下了船，在岸上见到了高一功，高一功带领数十人在岸边早就在等着众人。姜小谨看到高一功一身短衣襟小打扮，大腿上都是泥，被太阳晒得黑黑的，头上戴着一顶草帽，怎么也想不到他就是黄河水鬼的首领。

　　高一功将众人领到一个房子内，四壁都是黄泥糊的墙壁。高一功讪笑道：“穷乡僻壤，诸位别见怪。”高一功请众人坐下，有人献了茶，寒暄过后，高一功问道：“刘小哥，你此番找我说有事，是为了什么事？”

　　刘文秀指着姜小谨和南十方说道：“这是大同府的官军，跟着我准备去四川买一些作料。这位是黄河水鬼王高一功。”三人互相行礼致意。

　　刘文秀看到众人停下来，继续说道：“不过请高一哥帮忙，是因为他们想要办一件弘事，希望在开封救出一人。”

　　“谁？”高一功神色不变。

　　姜小谨解释道：“谁都无妨，朱家子弟就行。”

　　“为朱家留个后？”高一功问道。

　　姜小谨点点头。

　　大同的藩王是代王，高一功立刻就知道这是代王的主意。高一功对于代王希望拯救自己子侄的事情也很感动，虽然现在李自成兵临开封城下，但是人间该有的温情还是有的。因为大明军和农民军的关系，没有看上去那么不可调和，农民军因为吃不起饭起义，大明军中很多暗中同情的人。因此农民军中也有同情大明受苦的人，不难理解。

　　高一功是在犹豫别的事：“开封已经被闯王用大水围困很久，怎么去救人？”刘文秀一抱拳：“所以才找你高一哥啊，你的黄河水鬼，是北方最厉害的水军。不找你，此事无法解决。”

　　刘文秀的马屁拍的很是到位，高一功微露满意表情，淡淡的说：“到开封城救人我也无十足把握，这样吧，我和你们一起赶赴开封，到那里再说。”

　　高一功决定与众人一起去开封，具体看看开封城的情况。开封自古就有“琪树明霞五凤楼，夷门自古帝王州”、“汴京富丽天下无”的美誉，北宋东京开封更是当时世界第一大城市。大明朝洪武大帝朱元璋，也曾计划定都开封，只是因为一些事情放弃了这个打算。后来开封成为周王封地。周王本身也很贤明，开封成为中原第一都会，“天下藩封数汴中”。

　　但是此刻的开封府却是哀鸿遍野，南十方是开封人，当初离开开封是因为旱灾，此刻再次来到这里，这里倒不是旱灾了，全是大水，眼睛所能看到的四十多里地全是大水！南十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坐船到达开封，而此刻回家的愿望实现了，可是南十方心中并没有一丝高兴。漫漫大水中一点灯火都没有，远处有些绿光，还有狼嚎，南十方知道那是狼，可就算是狼，也渡过不了这大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