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梦曦伸手接过饼子,递上一串小铜钱。都是用红线穿的,十分好看。屠夫慌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姜瓖笑道:“拿着吧,你刚才说什么放心,怎么了?”
屠夫笑呵呵的接过铜钱道:“人们都说蒙古鞑子在草原败给了满洲鞑子,一定会到大同寻仇的。但是有您姜帅在,我们就放心了。”
屠夫脸上露出憨憨的笑容,:“有姜帅在,什么王八羔子都进不了大同!”
姜瓖微微一笑,带着黄梦曦在大同城里逛了一圈,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才带着黄梦曦走上城墙。士兵们看到是姜瓖也不敢管,姜瓖将黄梦曦带到西城,那里一轮圆日正在逐渐西陲,喷发出层层火焰。
姜瓖带着黄梦曦看着太阳一点一点落下,四下十分安静,偶尔能听到身后有人叫骂:“这么晚了还不敢回家,找死呀?”“孙员外,别喝了,赶紧回家了。”
姜瓖轻轻的说:“这些年你受苦了。”
黄梦曦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一声,黄梦曦满脸不好意思:“中午没心情,就没吃饭。”
姜瓖将芝麻烧饼拿起来:“有熏肉吃,吃吧。”黄梦曦撇嘴笑了,微微张开小嘴,轻轻的咬了一口。
“日升的事情我对不起你,我不知道他会被鞑子带走。他在你身边才没几天,你们母子在一起的日子太短。”姜瓖轻轻的说。
黄梦曦一头靠在姜瓖的肩膀上,风将她的黑发吹起,黄梦曦小声的说:“没事,你还在。”
姜瓖淡淡的说:“首先是老爷子拦着,你来了大同,日升没来。后来榆林被破,日升被劫,是被刺心将军救回。你二人才见了几个月的面,日升又被带走了。这一下还不知道什么年月才能见面。这辈子你跟着我,别的没做,就操心了。”
姜瓖低头,看不清黄梦曦的脸,黄梦曦轻轻的说:“这是我的命,没事,跟着你在一起,就是在家了。”
姜瓖长出一口气,搂住黄梦曦:“在京城的时候,我去祭拜先皇(崇祯)了。”
“唔。”
“《礼记》有云: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古家国在一起,有国才有家,无国家不存。”姜瓖轻轻的说道:“我们国破之后,还能有家,这是异数,天必遣之。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殉国,全城八十万人为他殉城,可是他的夫人杨夫人并没有和他有一起上路。而扬州屠城之后,有一些瘦马因为伺候鞑子,也未被鞑子杀死。可见所谓八十万人同生共死,不过是史可法自己吹嘘。人不能完全掌控自己的生命,就像我无法不执行先皇交出征西大将军旗的命令一样。但是让人和他一样一起赴死,是不是太残忍了?”
黄梦曦靠在姜瓖肩膀:“贱妾虽然读书甚少,也知道蜀中黄娥苦守杨慎三十余年。贱妾在大同的那个宅子中,那里就是家,就是大帅你的家。”
黄梦曦抬头,看着姜瓖:“其实夫君大可以不必那样对待小七儿,贱妾只为夫君生下一个孩子,如今还在鞑子手中,未必能保证夫君有后。九泉之下,贱妾愧对姜家列祖列宗。”
姜瓖却摇头:“她和你不一样,小七儿有自己的追求,和橘公主一样。橘公主如今已经驾海出洋,韩先生已经来信告我,橘公主准备在外建立城市,自称公主。你可知她和你一样,都是女人。小七儿虽一女流,但是志在千里。你若只把她看做一个生孩子的,那是小看她。”姜瓖俯首亲吻黄梦曦的脑袋,然后抬起头来,看着远方,看着远方滚圆的红日:“我这是给她一条生路啊。”
姜瓖指着夕阳下默默走进的驴车:“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那是拉着御米的驴车,有了御米,我能多养活一倍的人口。”
当天晚上,月亮在天空,十分锃亮。罗雅克小心的安抚了所尚公主。这几日她可累坏了,直到今日才得知他的哥哥滕吉思无事,喝了药终于昏昏睡去。罗雅克从帐篷中出来,看到月亮的光芒下,一个修长的身影。这是月华,一般人不会看到,但是罗雅克很熟悉,那是百里芸的踪迹。
罗雅克心里知道这时离去才是应该的,因为自己的未婚妻所尚公主就在身后的帐篷里。但是鬼使神差,罗雅克还是走上前去。百里芸修长的身影从山崖下落到眼前,似乎在诉说什么。
百里芸坐在山顶之上,身旁一坛美酒,而她面前,是一轮金黄的明月。百里芸对于罗雅克的悄悄靠近并没有太多情绪,淡淡的问:“所尚公主休息了吗?”
罗雅克微笑:“她睡着了,我来看看你。是什么好事,让你拿出来状元红。我虽是蒙古人,也知道状元红是你们中原人专门给状元准备的美酒,十分贵重,有的酒能达到百年,干嘛要喝这种酒?”
百里芸回头,嘴角带着淡淡红意,那是状元红的颜色。百里芸的笑意中藏着一丝妩媚:“你不去陪你的所尚,在这里,让人看到会被说闲话的。”
罗雅克不知为何,心中浮起一股热浪:“不是还没有结婚吗?再说七郡主一个人喝闷酒有什么意思,我带着一些牛肉干,可以坐下吗?”说着一屁股坐下,坐在百里芸的旁边,递上牛肉干。罗雅克根本不等百里芸解释,只看到她的头发从身边吹过。
百里芸看着这个俊俏的脸庞,心中一颤,眼泪就流了下来。百里芸索性靠在罗雅克肩上:“今天有个人和我发火了,我很生气。”
“唔。”罗雅克也不解释,百里芸在草原上对谁的满眼微笑,但是让她心里变化的,只有一个人。
百里芸的声音微微带着哭腔:“我不想在这里呆了,我想离开这里。”
“唔,去哪里?”罗雅克知道百里芸从来都是自己闯荡,没依靠过谁,也不会贸然听从别人意见。百里芸既然决定要走,就有她的打算。罗雅克也不想说太多,毕竟是非常时期,罗雅克只想知道百里芸去哪里。
“海外,姜帅总算言而有信,御米找到了,他就让我离开。我家老五(贺兰璒)已经查明,那个海外岛屿上只有些土人,有很多空闲的土地需要很多人去开发。老五说那里需要一个能拿主意的人,我是最适合人选。我原来不想离开七娘子城,但是今天,我觉得我还是在那里合适。”
罗雅克心惊:“你不在了,七娘子城怎么办?”
百里芸一只手扶着罗雅克英俊的脸,月色将他的脸敷上银白:“我不是为了七娘子城活的啊,我一直是为我自己而活,你又不是不知道。”
罗雅克长叹,该发生的时期还是发生了,还想要说什么,却被百里芸一口气吸住嘴唇:“你不是一直想我吗?过了今晚,机会就不多了,抓紧机会吧。”
百里芸紧紧的允吸罗雅克的嘴唇,罗雅克能够感觉温热的舌头迎了上去。罗雅克一把将百里芸的上衣拉下,她的上衣永远露出两个肩膀,就像一块布缠在上身,此刻终于让那碍事的布条离开。罗雅克摸着百里芸的双肩、雪背,年轻的女人身体充满了弹性。百里芸的双臂就像两条柔软的蛇,在罗雅克的身体先后乱窜。罗雅克的头深深埋在百里芸温热的胸部,那里有一颗热情跳动的心。就是它,让整个喀尔喀蒙古团结在这个女人身边,让喀尔喀蒙古和厄鲁特蒙古一起,对抗强大的大清和科尔沁蒙古。
但是这个女人说,她要走了,她要前去大海,寻找她的世界。
罗雅克抬头,百里芸的眼中,那一滴滴垂直下落的晶莹眼泪里面,藏着全是月华。
“今夜,让我俩,都别遗憾。”百里芸俯下头来,在罗雅克耳边小声的说。
百里芸接下来一个月都在准备,但是没有带太多人离开,也就是三十来个,都是近身服侍的人。雁北六玘除了璇玑和玫瑰之外,其他人都不愿意跟着百里芸离开七娘子城这个繁华的城市。
百里芸并没有多解释,让百里应辰和百里少央驾驶着驷车,带着西门静和璇玑,杏姑带着囡囡,一个小型车队就这样在雾气蒙蒙的早上,悄悄的离开了集宁城。
和她们一起汇合的,是神父彼得,他完全受不了这个不信神的地区。听说百里芸要去一片新的地区,彼得决定跟上来试一试。
草原上没有路能出海,还是需要经过大同。百里芸没有想到,姜瓖一身皂衣,出现在路边。
“七郡主志在四方,姜瓖在这里祝愿七郡主武运长久!”姜瓖高举双手,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
“谢谢!”百里芸嘴咬上唇,挤出几个字。
姜瓖随手一挥,百里芸用手抓住,是一个锦囊。有些事情,不用说的太明白。
姜瓖没有再说什么,一身皂衣,就这样站在马路边,看着一行人远去,一直消失在天边。
百里芸到了天津,从天津出海,到了济州岛。那里,贺兰璒早已带着大量水手等她。看到百里芸等人登船,贺兰璒大喝一声:“起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