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等吃完饭再去吗?”苏城笑的有些跳脱,不怎么符合今时今日的身份。
苏振国的秘书三十多岁,沉稳有余,幽默不足,直愣愣的道:“老爷子那里也上了席面,还是过去吃吧。”
“老爷子一个人吗?”苏城仍然没有动身的意思。这个时间被苏振国召唤,怎么想都是石油管道的事。他已经拒绝重返家族了,想来苏振国又想到了什么新花样,否则也不会贸然召唤。
秘书犹豫了一下,道:“不是一个人。”
“几个?”
秘书无奈道:“您过去就看到了。”
他真没遇到过苏城这样的。以前的话,任谁承蒙苏老召唤,就算不就地拜倒,腿脚也该利落点吧。
苏城却是一副不爽的样子,示意舒兰点菜,自顾自的问:“是苏家的人?”
“这我不太清楚。”
“那就等等吧。”
等等……等等!
让苏老等等吗?
秘书僵了片刻,勉强说道:“苏董,有什么事见面说好了,苏老的日程排的很满的。”
“如果太忙的话,也许再过几天,或者再约个时间也不错。”
苏城的话,让秘书彻底无语。这样的拒绝,放在别人身上,他就得勃然大怒了,就是不怒也不行,这不是扫苏老的脸面吗?
但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一旦牵扯到家族的问题,秘书只会警醒的不去涉入,哪会把自己给带进去。
“那我就只好如实回报了。”秘书也不能把苏城拖上去。
苏城轻轻点头,“嗯”了一声,似乎就把关注点放在了菜单上。
见他如此做派,秘书唯有泱泱的上楼去了。
舒兰看着门关上,小声道:“这样好吗?”
“表明态度而已,也看看老爷子的态度。”
“嗯?”
“如果老爷子有话说,那就再派秘书下来。如果是苏家人有话说,那就派想说话的苏家人下来。假如不派人来,那就说明事情不好谈。假如真的不好谈,那老爷子估计会自己下来。”苏城撇撇嘴,道:“总要把人和事分清楚才行。”
舒兰听的呆了呆,道:“真复杂。”
“一条石油管道就要几十亿元的投入,还不知道谁掏钱呢。如果再算上油田的竞标资金,那就更多了。所以说,八字没有一撇之前,还是不见老爷子为妙。这么说,是不是明白一点了。”
舒兰讶然道:“苏老想见面,就得亲自下来?”
“老爷子亲自下来,就说明事情真的麻烦,也许还挺紧急的。这么一来,是否参与石油竞标,我们就要重新考虑了。”无论是在哪个国家,国际间的石油管道,都是高层讨论的事。苏城既然无法直接得到高层会议和决策的详情,那就要通过其他人的表现和行事来做判断了。
舒兰似懂非懂的点头。她不是很喜欢尔虞我诈的政治世界,倒是纯粹的工厂让她觉得舒服,如今,她在交通大学短期学习的,也是产品质量管理,差不多贴近生产第一线了。
苏城笑笑,继续翻开菜单,道:“点菜好了,不管谁下来,咱们都得吃饭不是?”
“别点太多了。”舒兰嘟嘟嘴,在外面吃饭,时不时的会有剩菜,因为苏城很忙,就算是把没吃完的菜打包回去,往往也会没有时间吃,这总让她觉得很浪费。
苏城就兴奋多了,挥手先要了传统的回锅肉和青椒肉丝下饭,然后就开始指着菜单后面问:“你们的对虾是野生的。”
服务员就笑:“看您说的,对虾哪里有养殖的啊。”
“有多大?一巴掌有没有?”
“看您说的,一巴掌那么小的对虾,我们哪好意思卖,一个半巴掌。”服务员伸出手掌来,翻来翻去的比划了两下。
“好好好,来一盘。”苏城也不是每天都有时间来大饭店吃饭,此时听的口水直冒。再看价格,一盘对虾20元钱,不到普通工人薪水的十分之一,按比例也不算贵。
服务员边记录边问:“您喜欢什么样的做法?”
“一般怎么做?””
“大多数客人都喜欢我们大厨腌制的,或者裹一层松肉粉来炸,吃起来外酥里嫩……”
苏城摆手道:“还是原汁原味的好,清蒸或者别的什么做法。”
“好。”服务员用笔记在本子上。90年代的中国人,不管是公务宴请,还是结婚宴席,讲究的都是重油重味,即使是在沿海地区,清淡的口味也不流行,至少不是主流。
点了三个菜,苏城意犹未尽,搓着手继续问:“螃蟹有没有?”
“当然……我们有梭子蟹,兰花蟹,珍宝蟹……”
“选最大的来一只。”苏城语速很快的道:“快点做,快上菜。”
舒兰好笑的拍拍他的胳膊,道:“又点这么多,早上又没吃饭?”
“吃了。”
“那把虾或者螃蟹去掉好了,太浪费。”舒兰拦住服务员。
“别,吃一只少一只啊,以后再想吃,就没这么便宜了。”苏城心想:搁10年以后你看看,再想找一整盘的,一个半巴掌长的对虾多难啊。
这种顶级个头的对虾,也就是90年代初,渔民刚开始大量捕捞上市,出价较高的饭店才有筛选的本钱,能把对虾里打篮球的全弄到手,也不觉得珍稀。日后,养殖的对虾通常达不到手掌的长度。因为超过这个大小的对虾,生长速度会骤减,不想亏本的养殖户,只能将之捞出来卖掉。海里捕捞的对虾才会长的更大,但以中国渔民的灭绝性捕捞能力,中国沿海的产量实在不够看,加上国外食客的竞争,国内能够长期供应野生大对虾的饭店,数量总是有限,在加上海洋污染状况的加剧,能放开肚皮吃对虾的时间不多了。
服务员也看出来了,面前的这个客人,是个能吃的货,于是神秘兮兮的问:“其实,我们店的野味做的也不错?”
“嗯?”
“红烧穿山甲您吃过吗?外面的皮烧的酥烂,里面的肉软软的,而且是大补!”
苏城舔舔嘴唇,然后看看舒兰,遗憾的道:“算了,等他们把国内的穿山甲吃完了,国外的穿山甲来了再说吧。”
“我小的时候,在山里常见穿山甲,数量可是不少,要吃完怕是不容易。哈哈。”雅座外,传来低沉的笑声。
随后,就见一个方面大耳的男人,拱手而入,对苏城和舒兰笑笑,然后对服务员道:“你去吧。”
服务员一脸不解的离开半包的雅座,边走边想:莫非国外的穿山甲更好吃?
苏城抬头看看这位不速之客,回忆了一下自己看过的照片,道:“你是苏老的侄子?”
“苏亚平。”方面大耳的男人笑着说:“我也开了一家公司,有经营木材,海味不敢说,山珍是不少的,你要是喜欢,下次给你带些。”
站在雅间的另一端,苏亚平有点挥洒自如的感觉。确实,说动苏老出面,再主动屈尊降贵来见苏城,苏亚平自然有点自上而下的意思。
苏城却不顺着苏亚平设计好的思路走,他撇撇嘴,道:“你这个年纪开公司,恐怕是把自己以前供职的国企,给股份制改造了吧。”
苏亚平大约四十五六岁,以他苏家人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在70年代末,80年代初,和一群劳改犯一起做生意,就算是80年代中期的下海潮,也不可能打动他这样的红色子弟。
不过,当年要是为了升官快点,工作轻松点而进入国企,继而行差踏错,没有及时跳出来,那苏亚平做生意的动机就比较充沛了。
吃掉经营不善的国企,再接着密如蛛网的关系网开拓进取,算是这个年代大型民企的正常套路,很容易就能猜出来。
苏亚平明显不喜欢苏城直白乃至于蔑视的口吻,鼻翼翕动,道:“我们公司的股份制改造合理合法,1000多名职工,愿意购买内部股的就买,不愿意的也可以继续在企业内工作,比起停产下岗好多了……”
“找我什么事?”苏城再次卡断了话题。
原本准备争论一番的苏亚平,憋的胸闷,最后只能喘两口粗气,道:“你似乎曾经想要买下天*津的石油机械总厂,是不是?”
“是。”
“现在呢?”
“什么意思?”
“津石总厂经营不善,去年以来,工资都要发不出来了。因此,我们考虑,如果大华实业仍然想买津石总厂的话,大家可以帮忙。”
苏城笑了:“我们和大家是谁?”
苏亚平抿抿嘴,道:“我的连襟杨允孚,正好分管国资委一块。”
“哦?要求呢?”
“这个……要不咱们上去谈吧。老爷子也等着呢。”
苏城兀自摇头,道:“如果是让我重回家族,我已经拒绝了,就算送我一个津石总厂,答案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不过,你们肯定有第二套方案吧,你们想换什么?”
没见苏城以前,苏亚平还觉得苏城在玩“三劝三进”的把戏。面对面,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苏亚平转念一想,不加入家族也好,于是干脆的道:“我们各百分之五十买下津石总厂。以后,如果你拿下了中哈或者中阿的石油管道,要把管道生意,全部交给津石总厂来做。”
上千公里的管道,造价超过10亿,确实是一笔好买卖。
苏城笑了:“这样的条件,你就算白送津石总厂给我,我也不会要的。”
苏亚平的脸色一变,道:“先别急着做决定,你可要想清楚了。”
“哦?”
苏亚平盯着他的眼睛,道:“假如你不回家族,也不同意这个方案,那苏家和大华实业之间,就没有任何关系了。这样一来,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全力支持安大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