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的武林人士此刻也都安静下来,任谁都能看出荀轻尘的落败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然而他却还在苦苦坚持着。
台下众人亦不由生出同情之心来,想前几日荀轻尘登场对敌,一招一式之间无不举重若轻,轻松取胜,大家虽不屑荀家投靠韩王,意图执掌武林的做法,但对这个有些木讷的少年,却是生不出多少厌恶来。
然而今日,先是败于蓝希的竹笛,现在又困于任平生的剑鞘,众人也难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而对这个越发显得神秘的任平生,顿生高山仰止之意。
擂台上的二人自是无暇顾及这些人的感受了,荀轻尘难得一怒,剑法顿时失了稳重,只攻不守,一心想着要为荀家争回颜面。如此情形下,任平生将嘴角的笑意收起,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手上却是丝毫不慢,见招拆招,一一挡下。
如此又是百余回合,荀轻尘越来越快,眼中的癫狂之意愈发明显,早已忘了这只是擂台比武的事了。任平生皱了皱眉,知道如此下去也不是头,又想到此行的目的,心中道声罢了,忽的闪身慢了一点,被荀轻尘一剑堪堪从胸前划过,刺破了衣衫。
荀轻尘一招得手,似乎也没料到,略显迷茫的停了下来,任平生却已后退几步,笑道:“不能再打了,我可没那么多衣服可以换的。“说罢持剑朝荀轻尘拱了拱手,示意认输。
这个变化未免太过突兀,别说是台下众人,就算是荀家的人,看到自己自家公子获胜,一下也没反应过来。
韩王陈皓武艺稀疏平常,虽不清楚荀轻尘是怎么胜的,毕竟任平生从始至终连剑都未曾拔出,但既然他已经认输,结果是好的,过程也就无所谓了。也不待了因大师宣布比赛结果,陈皓便起身笑道:“大家都看到了,最后是荀家的二公子胜出,那么按事先说好的,此次的武林盟主之职便由荀家担任,众位可还有异议?“
几大派的人相互看了看,有不在意的,也有不敢言的,当然是没有异议了。而那些小门小派小世家,有人问过他们的意见吗?
见如此情形,陈皓满意的点点头,又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无非是告诫各位武林同道团结一致,齐心辅佐朝廷之类的,也没什么新意。
荀渊也上前说了几句,不过看得出他兴致不高,这也难怪,机关算尽,结果还像是靠着别人的施舍才拿到这盟主之位,如何能高兴得起来,况且今日之事一旦传遍江湖,辛辛苦苦夺回来的武林盟主又有什么意义。
说起来,此时真感到高兴的,恐怕只有这位意得志满的韩王陈皓了,毕竟比起之前对付几大门派所用的那些威逼利诱的手段,这场决赛的胜利倒显得正大光明,难能可贵了。
曲终人善,不管是凑热闹的,还是看热闹的,也都将离场了。
荀渊强打起精神和几位掌门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地点后,便命长子荀轻云将众人送下山去。此间的主人了因大师也无暇顾及这些,开始召集门下众僧,收拾起一片狼藉的广场来。
风荷伸了个懒腰,笑道:“好戏散场,我们也该回去了。“说罢看了眼蓝希,见他神色淡然,朝他笑道:“那我们便就此别过,希望下次见面不要再是仇人了。“
一旁的姜连不解其意,心道蓝希身中奇毒,命不久矣,怎么还能再见。
蓝希却是才回过神来,也不知方才在想些社么,笑道:“那是自然,不然我可不是你的对手。”
两人相视一笑,恩仇尽泯。
跟来的小丫头映儿这时却道:“蓝公子不和我么一起回去么,那你身上的毒可怎么办呢?”言下颇有些担忧。
不等蓝希回答,风荷已经笑道:“映儿你莫非是舍不得蓝公子么,那我把你送给他做丫鬟好不好?”却还是回避了冷玉露的事。
映儿脸上一红,顿时不依道:“小姐老是取笑我。”
几人笑过,蓝希这才道:“生死有命,本就强求不得。不过眼下我还有事未了,少不得要和这老天斗上一斗。”他生性淡泊,遭逢大变之后更是淡漠生死,所以也不计较风荷下毒之事,只是眼下尚有件大事没有弄清,倒是重新升起求生之念。
姜连在一旁叹息道:“蓝公子多保重了,前面几番得罪,想来我实在是有愧于心。”
孙婆婆今日也到了,不过依旧一副恍惚的模样,沉默不语。
蓝希也不再多言,笑着与几人别过,向叶萧那边走去。
姜连见他离开,又低声道:“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人了,明明是我们害他沦落至此,他却一点怨言都没有。而且明明身中剧毒,命不久矣,却偏偏毫不在乎,还老想着别人的事情,真是有些异于常理,匪夷所思。”
风荷倒是有些理解蓝希了,叹道:“你只是被他的笑容给骗了,他实在是我见过的人里面最无情的。“
姜连有些不解她怎么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沉吟片刻,似乎有些明悟,看着蓝希远去的背影,又是一声长叹。
叶萧见蓝希过来,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不免故态复萌,笑道:“阿希怎么舍得过来了,不用再陪美人了么?”
蓝希也是轻松道:“是啊,总算是自由了,怎么样,你们什么时候回洛阳?”
叶萧见他说的是“你们”,不禁疑惑道:“难道阿希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么?”
蓝希嗯了一声,笑道:“我就不去了,此间事了,我想回家乡看看。“
说罢三人走到一僻静处,蓝希接着低声道:“你回去告诉徐公,洛阳不可久留,想要成事,还是先回扬州,再徐徐图之,此方为上策。
叶萧听他说及此事,抱怨道:“整日里就知道成事成事,我看这天下也没有什么好争的,不过就是个烂摊子。”
蓝希哑然失笑,指着叶萧道:“好你个惫懒小子,这话你可敢亲口与徐公说么?”
叶萧有些讪讪的,挠了挠头。
在旁的江天一向自认胆大,可见此二人如此肆无忌惮的在这里讨论起大逆之事,也不禁有些忐忑,忙向四周看了看。
蓝希见他如此做法,不禁笑道:“看你这个样子,人家不是更怀疑我们在说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么?“说得江天也不好意思起来。
叶萧见他三言两语的便说得自己二人哑口无言,笑道:“几个月不见,阿希你还是这么刻薄,得理不饶人。“
几人又说笑了几句,蓝希这才正色道:“你们还是尽快赶回洛阳去吧,我看这豫州怕是要出事了。荀家此番虽得了盟主之位,但却在天下英雄面前大大的丢了脸面,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叶萧闻言,皱眉道:“你是说韩王和荀家之间可能会出什么问题么?“
蓝希摇摇头,说道:“是已经出问题了,就看事情会朝哪方边发展了。“
叶萧也不是蠢人,闻弦知意,点了点头,说道:“明白了,此事我会和徐公说的。“
正事说完,二人均是舒了口气,见对方也是如此,相视大笑。
叶萧这才说道:“云湘很担心你,几次到府上打听你的消息,这次回去,我该怎么和她说?”
蓝希愣了愣神,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说道:“既然实话不好说,那就随你胡诌了,这方面你可比我厉害多了。”
叶萧知道他的难处,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阿希你还是跟我回洛阳吧,说不定徐公已经找到可以帮你解毒的人呢?”
蓝希有些默然,解毒之事自己也不是没想过,昨日毒发之时也有感觉,冷玉露似乎与其他毒药并不一样,仔细想来,似乎是昨晚的打斗才使得毒发的,停下来后,心中的剧痛也慢慢的平息下来,而且像是有异物在血脉中跟着流动的感觉。
思忖片刻,蓝希这才说道:“此事休要再提,我现在还有事在身,是不可能跟你回洛阳的。解毒之事,我心中自有打算,虽没有十足把握,但到时候少不得冒险一试。”
叶萧听他如此一说,也不知是宽慰之语,还是真有办法。
三人又聊了几句,广场上的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了,三三两两的还在边走边讨论着方才的比武,看样子对荀家的获胜颇多疑惑。
蓝希心里也有些揣度那个任平生究竟是代表的哪方势力,他来此闹上这么一出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想来和韩王与荀家是没有关系的,也就罢了。
想到此,蓝希又道:“豫州如果真有事发生,对徐公其实是件好事。到时候陈皓自顾不暇,难免会有疏漏,徐公便可让若扬带着城卫军南下,与扬州军队南北夹击,就算不能趁机吞下豫州,也可合军一处,不像现在这般畏首畏尾。“
叶萧听过,也不觉开心,叹道:“这种满是阴谋诡计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蓝希一愣,看了看叶萧,这段日子他似乎又成熟了许多,往日里的轻佻也少了一些,想来这段日子是吃了不少苦了。
草木也知愁,何况人呢?这个洛阳城内的翩翩浊公子,终究还是长大了,再不是那个肆意享乐,只谈风月的少年郎。
可是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