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赵校长笑呵呵地来到学校。见面就逗我:“怎么样,喜山,等着急了吧?”
“着急倒没着急,只不过晚上差摊事。”
然后我把晚上生的事跟他学了一遍,但是王老板的**八路军的事我没。
“喜山哪,这年头人心难测,以后可别管这些闲事,弄不好惹一身臊。”
“你这媒保得怎么样?”
“赵某人从不办没谱的事。我到黄鱼圈后,把你的情况和我四叔一学,他老人家‘这个人我听过,当教员不到一年就提了校长。至于穷富那倒无所谓,光杆一个人没啥牵挂倒挺可心。现在日本人要来黄鱼圈修江坝,这日本人不是个东西。家里留个大姑娘成天提心吊胆的,咱也别东挑西拣了,只要人合适把她嫁出去省心。’要这人哪,得认命!你看你的命多好?要不是赶上现在这时候,就你现在这条件,不用玉莲,就是老爷子这一关你也通不过!这样吧,明天你收拾收拾,把学校的工作安排安排,后天我带你去叫人家相看相看。”
回到杨木林子学校,乐得我一宿没睡好觉,心想这不是天上掉下个大馅饼吗?对于赵四爷这样人家的姑娘,如果不是赵校长给我提亲,恐怕连想我都不敢想。后来又一想,自己先别瞎高兴字刚有一撇,后天相看还不知怎么样呢?还是把这事放在一边想一想学校的事吧。想是这么想但是就是睡不着。
第三天早上,天一亮我就起来梳洗打扮。穿上头天晚上熨好的衣服,皮鞋擦得铮亮,高高兴兴地赶到法特镇和赵校长雇了一辆马车赶往黄鱼圈。
黄鱼圈屯在法特镇的西北面,相距十八里路。伪满洲国的时候,这里依山傍水,风景如画。屯西有一座平地而起约二百米高的山,形状象珍珠立在江边,人们把他叫团山,也叫珠山。这团山是满族旗人的源地。至今山上还保留着原始社会部落围墙的遗址。
屯中有一个大泡子,这泡子很有名气,是清朝贡品黄鱼的圈养地。黄鱼圈的屯名就是由这泡子而来的。黄鱼圈屯以泡子为界,分为泡东、泡西两个居民区。泡东是几个杂姓人家,泡西则是赵氏家族。赵四爷的家就在泡西的前街。
赵四爷虽然在舒兰县是名人,但他是个教书的出身,家中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有豪宅大院,骡马成群和长工成帮,而是一抹土垒的院墙,院墙内宽敞的大院打扫得干干净净。四间土坯垒成的正房,两侧是六间厢房。所不同的是门窗和屋沿板都雕着珍禽异兽,带门斗的朱漆大门两个铜环格外显眼。赵校长对我:“我这个叔叔啊,家里有都是钱,生活一直这么俭朴,从来不铺张。”
进了大门,一个丫头出来接我们。她矮矮的个子,圆圆的大脸,长得白白胖胖。赵校长告诉我这是赵玉莲的妹妹,赵四爷的老丫。
赵四爷见我们进来,坐在八仙桌旁了声:“来啦。”
我冲他行了个礼问了声:“赵校长好。”
都坐下吧。”
我和赵校长在南炕的炕梢坐了下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妇女给我们递上了茶,听赵校长管他叫六嫂,我心想这可能就是赵玉珊的媳妇。
借着喝茶的空,我偷偷地打量了一下老人家。这一打量不要紧,直把我看得目瞪口呆。只见赵四爷圆盘大脸,天庭饱满,耳大有轮,两道粗重的眉毛格外显眼,眉毛下一双大眼睛闪着智慧的光芒。高挺的鼻子下,留着齐刷刷的黑胡子,一张不大不的嘴巴,一话露出满口的白牙。身着深灰色的长袍,脚穿黑里伏呢的便鞋,露出雪白的洋袜。虽然他脸上露着慈祥的笑容,但却叫人望而生威。句实在话,对于我这个从生在山沟、长在山村净和满嘴“妈拉巴子”的老头打交道的人来讲,这么有身份有派头的老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赵校长见我呆呆地瞅着赵四爷,用手偷偷地捅了我一下,我才猛然醒悟自己有些失态,赶紧喝了一口茶:“好茶。”
沉默了片刻,老人家问我:“今年贵庚?”
“虚活二十三岁。”
“年青有为啊,家中还有什么人?”
听他这么一问,我的脸“刷”地一下子红了。心想有家吧我那个穷家真拿不出手,没家吧在这么慈祥的老人面前这谎又不出口。
正在我左右为难的时候,赵校长在旁边:“四叔,王校长没有家,从是在他姐姐家长大的。”
“是吗?”
我了头。
“你的命挺苦的呀!”
我没吱声。
那一次我们唠了挺长时候,主要是如何办好学校教好孩子的话。当听到我一直想修缮校舍让孩子们有个好的学习环境的想法时,他直头:“有你这份热心,学校没有办不好的,只可惜现在像你这样的人太少啦!”
在我离开赵四爷家的时候,赵玉莲在西屋地下冲我笑了笑。这一笑不要紧,高兴得我差跳了起来。
回来的路上,我心里那个乐劲就甭提了,看见熟人就想笑。赵校长:“你看把你美的。”我心想我这样一个穷人家的孩子,能成为名门望族的乘龙快婿,这社会地位和名望就不同凡响了,我家祖祖辈辈穷,被人瞧不起的历史就要改一改,你我能不乐吗?
回到杨木林子学校后,过了两天赵校长又捎信叫我到中心校去一趟,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这一趟是福还是祸。
到了中心校,赵校长一见面就拍着我的肩膀:“王校长,这回你可得改口叫我七哥啦!”
“此话怎讲?”
“老爷子过来话了,全家人对你基本满意,过两天我领你去把礼过了,把亲定了,然后选个黄道吉日把亲事办了。”
这事倒有眉目了,不过我这心里可七上八下落不下底。赵校长看我沉思不语的样子问我:“咋地,你不同意啊?”
我急忙:“不是,不是,我是寻思这礼钱怎么过?”
赵校长笑了:“我觉得你就是为了这事,告诉你吧,如果按我四叔的名望和家庭,这排场不能了。不过老爷子了,反正你是光杆一个人,又新参加工作,也没有什么积蓄。如果按老规矩办,那是难为你。但是人家的姑娘也不能白给你,好像是嫁不出去似的。老爷子了,一千元的养钱必须得拿,其他的随你便。我看不能这样便宜了你,你如果要对我妹妹有真心,我做主你再拿十斤棉花和一个金镏子表表你的心意。”
我一听急忙:这个条件我就是东挪西借也要做到!”
当时我的心里挺敞亮,心想这个条件在老赵家来讲恐怕是最低的了。如果连这个条件都达不到,那我干脆就别媳妇了。
话倒是好,事办起来却难,回到杨木林子我就开始准备钱。那时候要一分钱没有也不客观,好赖我也参加工作有一年多了,可是我翻遍所有的兜,总共才有52元钱,瞅着手上这钱,我真是哭笑不得。眼看就要到过礼的日子了,我这钱还没有着落,急得我嗓子不出话,满嘴起了大泡,怎么办?我只好硬着头皮到溪浪河姐姐家去错。
姐姐是童养媳,在婆婆家了也不算,我心里知道这是为难她,可也没有别的好办法只好去碰一碰。好在姐夫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听我把情况完后,二话没就把自己开磨房积攒下来的三百元钱拿了出来。
有了这三百元钱,还差六百多呢,怎么办?我只好到谭屯找老校长和郑老师,这两个人一听我要办喜事都乐了:“这是大喜事,这个忙我们一定得帮。”于是给我凑了700元钱,老校长还特意把他老婆的金镏子拿了来,以解燃眉之急。
礼准备好了,过礼的那一天,我和赵校长拿着1000元钱十斤棉花和一个金镏子到了赵四爷的家。
一进赵家的大门,就见屋里屋外站满了大人孩,这本来是意料中的事,但我这精神却依然十分紧张。因为这些人都用一种诧异的眼光瞅着我。当我把礼放到地桌子上时,有的人啧啧嘴,有的人伸舌头,还有的人摇摇头。我知道,这赵氏家族的人都是大户人家,财大气粗。我这礼在他们的眼里简直就是拿不出手,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我的脸“刷”地红了,真感到有无地自容。
不过赵四爷倒挺高兴,乐呵呵地:“王校长你别觉得难为情,我这个嫁闺女图的不是钱财。如果图钱财,玉莲到不了你的名下,家有千顷良田的公子哥有的是,我图的就是人。”
听了赵四爷的这番话,我这颗蹦蹦跳的心才安定了下来,心想就这礼我还是费了多大的劲才凑齐。
临走的时候,赵四爷告诉我黄道吉日他已经选好,就在本月阴历二十八。同时又:“你也不用操办什么,反正现在是个乱年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道就不要了。你找个房子,到时候我把闺女送去就行了。”
我一听,这心里可真乐开了花,心想这样办又省钱又把媳妇到家,这么好的事怎么叫我给碰上了?
回到杨木林子学校后,我用每月一元钱的租金租了一间半草房。房东是个佃户人家,老两口领着姑娘过日子。这两口子都是热心人,听我要结婚张罗着帮我糊屋子贴安置锅碗瓢盆。当看到我没有被褥时,又从亲戚家借来了两套新的麻花被(更生布)。
新娘的婚纱没有可愁坏了我,买咱没钱。不买,那时候正实行结婚新娘穿婚纱,普通人家的新娘都穿婚纱,更何况是赵四爷家的闺女,没有恐怕是交待不下去。正在我左右为难的时候,老赵家捎来信婚纱他们已经准备了。这件事刚愁完,我又为自己的婚礼服犯了愁。
一九四四年的时候,年青人都时兴穿西服,可我只有“靠江龙”给我做的一套长袍马挂,如果穿着这套衣服结婚还不被人笑掉大牙!买又买不起,我只好找赵校长去借。
赵校长苦笑着:“我们老赵家可倒了八辈子大霉,找了你这么个穷掉底的姑爷!”
“哪有啥法,谁让你给我介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