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对我们:“我叫刘云龙,现在是黑水路警察所的所长,原来我是四纵的人。今年六月份,我们执行一项阻击八路军的任务。那几天我肚子不好,一直都拉红的(痢疾)。八路军刚要到的时候,我的肚子疼得受不了,就到战壕后边的树林子里解手。那一仗没有打起来,八路军听到枪声后绕道走了。不知谁把这件事捅到连长那,我是临阵脱逃。我们那个连长平常就看我不顺眼,听后集合全连士兵非要枪毙我不可,我怎么解释也不行。就在要执行的时候,赵副官陪着司令来检查防务,问过连长以后,走到我的面前:‘你真的是拉肚?’那时候我不知道他是谁?反正觉得官挺大,俺连长见到他头哈腰的。我:‘长官,我冤枉啊,你不信问问俺们班的兄弟,我这几天真的拉肚子。’他问了几个人,他们都是。他转过身训我们连长:‘把他放了!你就这么带兵啊!咱们当官的要待兵如子,拿他们得像自己的亲兄弟一样。你这不问青红皂白毙就毙,兄弟们跟着你多凉心哪,打起仗来谁还那么实打实凿给你卖命?’得我们连长诺诺连声,就这样我捡了一条命。后来兄弟们告诉我他就是司令手下的‘五虎将’之一赵杰赵副官。从打出了那当子事后。我就琢磨这部队不能呆了。这连长都跟我火火的,那还有我的好?不论哪天他还不得想法弄死我,于是我就开了差。好在俺们家有几个钱,托人花钱弄了这么个所长干。有时候俺就想没有赵副官,哪有俺的今天!俺一直想报答他,可没有机会,今天碰到了嫂子你,啥也得给俺个脸,让俺尽尽心。”
刘云龙的这一番话得屋里的人“啧啧”连声,都夸赵副官可真是个好人。
马瑞芳也来了大度劲,对刘云龙:“俺家赵杰就是心眼好,你这心思俺领了,尽心就不用了。谁还用不着谁呀!”
“那不行嫂子,知恩不报非君子,你要是瞧得起兄弟我今天就请你们吃个便饭,也算兄弟我的一心意了。”
马瑞芳瞅了瞅我,这时已是午夜时分,我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还真就有饿了,于是我对刘云龙:“既然兄弟有这份心,那咱恭敬不如从命了。”
刘云龙一听乐了:“走吧。”又告诉其他几个警察,“弟兄们查完这几家旅馆也就拉倒吧,到对过的饭馆帮我陪陪客。”
旅馆对过的饭馆是个大饭馆,巨大的牌子写着“杜记饭庄”,门口挂着四个幌(一个幌吃,二个幌一般,四个幌得要啥能做啥)。
跑堂的一见我们过来,迎出来老远,头哈腰地把我们往屋里让。
这家饭馆位于火车站的东边,通宵营业。虽然已是后半夜,但吃饭的人还是络绎不绝。屋内热气腾腾,菜山酒海,四周围坐着一些看穿戴看穿戴听排场(穿得出)的人,正七吵八嚷在猜拳行酒令。刘云龙皱了皱眉,告诉跑堂的给安排一间安静一的雅间。
跑堂的把我们让到楼上的一个雅间,然后开始报菜名。他报一个刘云龙要一个,要得跑堂的目瞪口呆,一共是四十八道菜。我心想这太多啦,恐怕这一顿饭他半年的工资也不够,就:“可别了,这太多了,吃不了白瞎了。”
跑堂的赶忙刹住了嘴。刘云龙笑了笑:“没关系,这值几个钱,我这条命值多钱呐?”
等着上菜的空,我问他:“这所长的活怎么样?”
“比当兵要强得多了!虽然咱工资不高,也就等于部队的一个上士吧,但咱这活外捞大。句实在的话,咱图的是钱,我这所长是用钱买来的就得想法捞回来。这不成天领着弟兄们查夜,名是抓八路探子,可哪有那么些八路探子啊?就是有人家还能叫咱看出来啊?不过这一查可就来了油水,我谁是八路探子谁就是八路探子,要想不是那好——拿钱来,咱这外捞就得啦!”
马瑞芳听他这么一,吃惊地问他:“你这不是勒大脖子吗?”
“嫂子你不知道,这年头不捞白不捞!当大官的捞大钱,当官的捞钱,谁也别谁!”
“这可够老百姓的呛!”
“老百姓就是被捞的命。你不捞,他也捞,反正跑不了,那还不如咱捞呢!”
唠着嗑的空,跑堂的把菜一样样地端了上来,把两张并排放在一起的大方桌放得满满的。我们三个人都傻眼啦!我多少还下过几次饭馆,你妈也不过一次,那还是我在组建法特中心校的时候,她去当了一个月的助教。月末开支的时候,她的老妹子来了,“姐开支了,得请我下饭馆。”你妈把她领到饭馆要了几张煎饼,两碗豆腐脑,一盘绿豆芽凉菜,两人吃得还挺高兴。回家后和赵四爷显巴姐请我下饭馆了。马瑞芳是最可怜,从到大连饭馆的屋都没进过。你面对这么些叫不上名的菜我们能不傻眼吗?
马瑞芳大惊怪地吵吵起来:“唉呀我的妈呀!兄弟你咋要这么多菜,俺那块大户人家办喜事,四六席都没有这么多。干啥呀,想撑死俺们哪?”
“嫂子,这是俺一心意,看见赵副官告诉他,俺没忘了他。”
饭吃到中间,马瑞芳来了话:“兄弟,这菜虽然多,可味不咋地。”
刘云龙吃惊地问她:“咋地,嫂子,这可是长春有名的饭馆呀,你没看挂着四个幌吗?”
我心想这老娘们的口味还真挺高,这么大的饭馆还菜不咋地。
“六嫂你吃着咋地?”
她绷着脸:“不咸。”
这两个字一出口,惹得我们三个哄堂大笑。
你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指着她:“六嫂啊六嫂,你可别丢人了!那咸盐咸,可它不是菜。你怎么拿咸淡论菜的好坏?怨不得额娘老你做菜咸,原来你以为盐多就是好吃啊?”
“那你这满桌子的菜,淡了吧唧,甜了八嗖就好吃啊?”
“六嫂,你要是开饭馆,那人们不能管那叫饭馆。”
“哪叫啥?”
“得叫咸菜铺!”
笑笑的空,刘云龙叫的那几个警察进了屋。简单寒暄一下后,他们就上桌风卷残云般地将两桌菜吃得溜光。
刘云龙笑着:“叫几位见笑了,我这几个兄弟工资少家里穷,难得吃一顿好的。”
酒足饭饱后,饭馆的老板苦着脸来算帐,刘云龙一见把桌子一拍:“别***哭丧个脸,老子不给钱怎么地?明天到所里去算。”老板没吱声,低着头走下了楼。
我对刘云龙:“你这顿饭可真破费啦!”
“破费啥,我要是破费还上他这吃来?”
“你不是告诉他明天上你那算帐吗?”
“你问他敢去吗?这地方是我的地盘,和我算帐他这饭馆还想不想开?”
nbsp;回到旅馆后,天已破晓。刘云龙到车站给我们买票,回来:“今天的票没了,我买的是明天早上的,明天早上我来送你们上车。然后把车票交给了我,我给他钱,他死活没要。
刘云龙走后,我们一天一宿没睡,折腾得乏乏的,倒下后一觉到了天黑。起来在旅馆的饭堂里简单吃了饭后,我:“反正也没事,觉也睡足了,咱们上街去溜达溜达。”
马瑞芳:“可得了,要去你俩去吧,我是不去。”
“咋地?”
“这地方的事太多!”
旅店掌柜的在一旁插嘴:“外边挺乱,不溜达也好。咱隔壁是家书的,这两天来了个书先生,那书得可好啦!”
马瑞芳一听可高兴了:“好哇,咱们就去听书去。”
马瑞芳虽然没念过书,但非常爱听大鼓书。听这有大鼓书的,兴致就来了。一会都不等,拉着我俩就到了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