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城,吴世基指挥军帐。
吃过早饭的吴世基正趴在帅案上研究义州城的城垣结构图,李秀贤面带微笑,风风火火的跑进军帐,大声说道:“大帅,出事了。”
吴世基抬起头问:“出什么事了?”
李秀贤答道:“大帅,探子回报,昨天晚上,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尹尚英竟然手持钢刀,冲进贼人指挥官的寓所,刺伤了贼人指挥官。
“贼人指挥官一怒之下,把尹尚英吊在了义州城东门的城门口,似乎在向咱们示威。”
吴世基微微一愣:“秀贤,消息可靠?”
李秀贤点头道:“可靠,绝对可靠。”
“有意思。”吴世基直起腰,“秀贤,走,看看去。”
“大帅,万万不可。”
李秀贤劝阻道:“此去义州城尽管路途不是很远,可沿途有大大小小的树林无数。万一贼人在树林里设伏,后果将不堪设想。”
“不妨事。”吴世基似乎胸有成竹,“你现在就去校军场集合一万步卒,陪本帅一起到义州城下为尹尚英送行。”
大约半个时辰过后,吴世基一身戎装,率领着一万高丽士兵,浩浩荡荡的从朔州城西门出来,顺着大路一路向西赶往义州城。
午时将过,吴世基一路风尘仆仆兵临义州城下。
为了把戏做足,尹尚英并没有采纳周熙骞的建议,用替身来演这出苦肉计。
因此,当他见到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吴世基之后,扯着嗓子高声喊道:“大帅,末将无能,未能手刃贼首,为死去的七万五千士兵兄弟们报仇,实在是愧对大帅,愧对陛下。”
吴世基听后强忍内心的喜悦,故意装作关切的样子,假惺惺地问:“尹将军,你,你还好吧?”
尹尚英大声答道:“大帅,末将尚好,暂时死不了。不过末将自知时日无多,恳请大帅答应末将一事。”
吴世基问道:“尹将军,什么事,只要本帅能够做到,绝不推托。”
尹尚英抬眼望了望晴朗的天空,凄惨一笑:“多谢大帅。末将死后,父母妻儿就托付给大帅照顾了。”
吴世基一边点头,一边说道:“尹将军城下托孤,本帅只要有一口气在,绝不辜负所托。”
尹尚英听后纵声大笑:“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大丈夫生而何欢,死又何惧。末将能为大帅分忧,能为陛下效劳,虽九死其犹未悔。”
尹尚英说的慷慨激昂,吴世基身后站的一万高丽士兵听的热血沸腾。若不是怕违反军令,他们恨不得立刻攻城,搭救尹尚英。
吴世基尽管带兵打仗的本事不怎么样,却是非常善于察言观色。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瞥自己身后站立的一万士兵,慢慢抬起胳膊:“所有将士听令,向尹将军敬礼。”
尹尚英知道,这是送别礼。看来吴世基是真的不希望自己活着啊。
心里虽然这么想,尹尚英还是得把面子功夫做足。他一边对一万高丽士兵点头致意,一边说道:“兄弟们,永别了,来世咱们再做兄弟。”
瞅着眼前这一幕,站在城门楼上的周熙骞心里憋着笑,缓步从城门楼上走下来,大手一挥:“给本教头打,狠狠地打。”
话落,两个身材魁梧的女真族人手里拎着皮鞭,扑到尹尚英面前,举起手里的皮鞭就往尹尚英身上招呼。
啪啪啪,皮鞭击打在尹尚英身上,声音传出很远。
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过去,周熙骞喊了一声停,命令两个身材魁梧的女真族人,把吊在半空中的尹尚英放下来,小声道:“尹将军,委屈你了。接下来的计划你就不要参与了,免得出现意想不到的意外。”
尹尚英点了点头:“好的周教头,不过在下还是无法相信你的猜测。”
周熙骞笑道:“尹将军,信也好,不信也罢。咱们用事实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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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领一万大军返回朔州城,吴世基拽着李秀贤进入自己的指挥军帐,小声道:“秀贤,那件事可以启动了。”
李秀贤听后费解道:“大帅,尹尚英行刺贼首未果,贼首必然不肯放过他。咱们还有必要这么做吗?”
吴世基笑道:“有必要,很有必要。因为本帅改主意了,本帅决定给尹尚英请功。”
李秀贤“啊”了一声,急忙问:“大帅,既然尹尚英是咱们找出来的替死鬼,为什么还要给他请功?”
吴世基答道:“因为本帅若是给尹尚英请功,陛下才会对本帅的奏报确信无疑。”
李秀贤还是有些不明白,继续问:“大帅,末将愚钝,还是不理解请功和奏报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吴世基哈哈一笑,自得地挺直腰杆:“秀贤啊,陛下虽然年轻,却是英明神武。本帅的奏报毕竟有许多不实之处,万一陛下有所怀疑,本帅还真的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消除陛下心里的疑虑。
“现在好了,尹尚英因为指挥不当,折损了七万五千人马,自知罪孽深重,主动请缨前往义州城刺杀贼首,为阵亡的七万五千兄弟报仇。
“尽管最终行刺失败,但尹尚英的行为足以成为我辈楷模。本帅不为他请功,又该为谁请功?”
听到这句话,李秀贤两眼一亮,欣喜道:“大帅,末将明白了。尹尚英用实际行动诠释了大帅奏报的真实性,陛下再也不会对大帅的奏报心生疑虑。”
“没错。”
吴世基颔首道:“所以,尹尚英必须死,而且必须今晚死,绝对不能让他活着看到明天的晨辉。”
“好的,大帅。”李秀贤答应一声,“末将这就去准备,今晚就行动。”
从吴世基的指挥军帐出来,李秀贤回到自己的寓所。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后,李秀贤吩咐卫兵去校军场叫来四个弓箭手。
见到弓箭手,李秀贤板着脸问:“都准备好了?”
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弓箭手点了点头:“将军,准备好了。羽箭是在东门外拾捡的贼人射空的羽箭,毒性很强,保证见血封喉。”
“很好。”李秀贤再问,“你们准备了多少支这种毒性很强的羽箭?”
另一个个子高挑的弓箭手答道:“回禀将军,四十支。我们四人每人十支。”
“吃饭。”
李秀贤似乎对弓箭手的回答很满意:“吃过晚饭后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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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临,吃过晚饭的李秀贤带着四名弓箭手乘马离开朔州城,赶往义州城。
在路上,李秀贤分别向四名弓箭手各索要了两支涂抹了剧毒的羽箭。
大约一个时辰后,五人五骑来到义州城下。
不出所料,尹尚英还被悬挂在义州城东门的城楼上,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瞅见了吗。”李秀贤抬手指着悬挂在城楼上的尹尚英,“大帅有令,为了让尹将军少遭一些罪,咱们必须冒险送尹将军一程。”
四名弓箭手知道,在战场上,死不可怕,可怕的是被俘虏。因为被敌人俘虏之后,会遭受无穷无尽的折磨,简直是生不如死。
因此,没有哪一个士兵愿意当俘虏,更别说是像尹尚英这样的将军。所以,死就是最好的解脱。
“下马,匍匐前进。”李秀贤面无表情地下达了作战命令。
四名弓箭手甩镫下马,趴在地上,慢慢向义州城东门靠过去。
进入弓箭射程,四名弓箭手翻身坐起,张弓搭箭,瞄准尹尚英松开弓弦。
嗖嗖嗖,四支羽箭划破夜空,飞向尹尚英。
“夜袭,敌人夜袭。”
守卫在城垣上的女真勇士听到弓弦声响,大声疾呼。
不多时,如蝗虫一般密集的箭雨从城垣上倾泻而下。
四名弓箭手不躲不闪,索性站起来向前急奔。他们一边奔跑,一边连续把涂抹了毒药的羽箭射向尹尚英。
一开始的时候,尹尚英尚能扭动身躯,躲闪着扑面而来的羽箭。待三支羽箭先后插入他的胸口,他脑袋一歪,就此死去。
“得手了,撤。”
身材魁梧的弓箭手见状,立刻下达了撤退命令。
恰在这时,“嗖”的一声响,一支羽箭从身材魁梧的弓箭手后背飞来。
紧接着,又有四五支羽箭从李秀贤躲藏的小树林里飞出来,分别插进四名弓箭手的胸口。
身材魁梧的弓箭手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用手指着李秀贤躲藏的小树林,心有不甘的瞪着双眼,一头栽倒尘埃。
李秀贤见状嘿嘿一笑,翻身上马,踏着月色,一路向东绝尘而去。
回到朔州城,李秀贤没有急着去见吴世基,而是步入自己的临时寓所,把下午去校军场传令的卫兵诱骗到无人处,趁卫兵不备,一刀砍了卫兵的脑袋。
随后,李秀贤去杂物间找来一把锄头,在院子里刨了一个大坑,把死去的卫兵以及他身上穿着的衣物埋进大坑。
做好这一切,李秀贤哼着小曲,再次泡了个热水澡,洗去自己身上的血腥味,换了一身干净衣物,迈着八字步去向吴世基交差。
“办妥了?”吴世基见到李秀贤小声问。
李秀贤点了点头:“办妥了。所有和这件事有关的人,都被我灭了口。”
吴世基听后赞许道:“不错,办的不错。”
李秀贤略微弯了弯腰:“大帅,接下来咱们应该怎么办?”
吴世基笑道:“等,等陛下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