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亮很圆。瞅着天上悬挂着的一轮圆月,正在巡城的周熙骞猛地想起京剧《贵妃醉酒》中的一句唱词: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周熙骞的心情非常好,因为他率领着四千守城官兵,不仅成功的在朔州城上固守了三天时间,而且还用七万支涂抹了毒药的羽箭,消灭了差不多五万高丽士兵。
自十万高丽大军兵临城下,周熙骞的目标就很明确,利用高丽大军求胜心切的心理,以朔州城为支点,不断的消耗高丽大军的有生力量。
现在看来,他的这一目标已经初见成效。不出意外的话,高丽大军最多还能再坚持两天。两天后,身为主帅的吴世基必然会撤兵,然后派出谈判代表主动找他谈判。
周熙骞可是系统学习过《谈判心理学》的,他很清楚,站在谈判心理学的角度分析,谁先主动提出和谈,谁就失去了主动权。
况且,周熙骞的手里可是有筹码的,而且还不止一个。驸马都尉姜继勋是周熙骞的筹码,朔州城也是周熙骞的筹码。
周熙骞相信,有了这两个筹码,他一定能够得到义州城的实际控制权。
只要拿到义州城的实际控制权,经由鸭绿江入海口进入黄海的入海通道便彻底打通了。到那时,无数优良的战马就会经由入海通道,源源不断的运往大宋。
周熙骞越想越觉得自己很牛掰,大宋皇帝,大宋文臣武将解决不了的棘手难题,就这么被他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带着欢喜的心情,周熙骞背抄双手在朔州城城垣上巡视了大半圈,来到位于西北角的角楼。
跨过门槛正准备登楼,完颜乌古出气喘吁吁的跑到周熙骞的面前,一边用手指着城外,一边说道:“周教头,有情况,高丽大军撤走了。”
“不可能。”
周熙骞非常肯定的用力一摆手:“高丽大军尚有五万生力军,在兵力总数上他们依然占据着绝对优势,他们怎么可能主动撤兵呢。”
“周教头。”完颜乌古出并没有和周熙骞争执,而是继续用手指着城外,“我绝对没有说谎,北门外的高丽大军真的已经撤走了。教头若是不信,不妨随我到北门瞧一瞧。”
闻听此言,周熙骞心底猛地一跳,心道:莫非吴世基认怂了,打算先撤军,后谈判?
不对,吴世基可是获得过龟州大捷的名将,他的麾下尚有五万生力军,他怎么可能低下他高贵的头,先撤军,后谈判呢。
思忖再三,周熙骞立刻判断出这应该是吴世基不甘心失败,准备玩一出欲擒故纵的小把戏。
想明白这一层关节,周熙骞没有急着下结论,而是带着一帮扈从,绕着朔州城的城垣走了一圈。
不出所料,吴世基麾下的五万高丽大军,全部集结在了朔州城东门外,放空了朔州城的南门、西门和北门。
“有点儿意思。”
瞅着朔州城东门外连绵十几里的高丽大军连营,周熙骞呵呵一笑:“吴世基不愧是获得过龟州大捷的名将,强攻不成便改为了智取。不错,非常不错。”
听到这句话,完颜乌古出一头雾水,不解道:“周教头,此话怎讲?”
周熙骞知道完颜乌古出是个大老粗,笑着解释道:“朔州城是个小城,长约一百二十丈,宽约九十丈,总周长是四百二十丈。
“假设一丈宽的区域可以并排容纳五名攻城的高丽士兵,四百二十丈就得需要两千一百名高丽士兵才能完成全方位、无死角全覆盖。”
“三天来,吴世基采取的攻城策略是集中优势兵力,多点开花。那么,他每天投入到攻城中的总兵力最少不能少于三万,才能既保证全方位、无死角全覆盖,又能达到他预想的进攻端的战略纵深。
“如此一来,就为我们利用手中的毒箭削弱高丽大军的有生力量,提供了便利条件。
“因此,三天来,攻城的高丽大军每天都会在攻城中阵亡大约一万五千名士兵。
“可如果吴世基转变思路,把多点开花的战略构想改为主攻一面,网开三面,结果会怎么样。吴世基每天只需投入一万兵力,就能确保他的这一战略构想得到贯彻落实。
“那么剩下的四万高丽士兵他会怎么安排。不出意外的话,他会派出三支轻骑兵,埋伏在南门、西门、北门外的开阔地,等咱们承受不住来自东门的高丽大军的狂轰滥炸,准备弃城逃跑的时候,给咱们来个一勺烩。听明白了吗?”
完颜乌古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周教头,那咱们该如何应对吴世基的这一部署?”
周熙骞淡然一笑:“非常简单,将计就计,继续用毒箭削弱高丽大军的有生力量。然后里应外合,把吴世基埋伏在西门外的轻骑兵全部吃掉。”
结束巡城,返回完颜乌骨出的指挥军帐,把四十名百夫长集合起来以后,周熙骞开始对明天的守城战做出部署。
首先,他安排完颜乌骨出的同父异母兄弟完颜跋黑连夜出城,给游弋在朔州城城外的完颜乌古乃捎一句口信,让完颜乌古乃率领三千轻骑兵,明天晚上配合朔州城四千守城官兵,对埋伏在朔州城西门外的高丽轻骑兵实施合围。
其次,他把剩余的五万支涂抹了毒药的羽箭,全部分发下去,并叮嘱四十名百夫长,明天的守城战务必把五万支涂抹了毒药的羽箭全部射出去,尽量多的消灭高丽大军的有生力量。
再次,他责令一名千夫长,在明天守城战打响以后,率领一千名高丽降兵固守在西门,掩护从东门撤下来的三千名守城官兵。
“乌古出。”周熙骞两眼盯着完颜乌骨出问道,“朔州城内还有多少匹战马?”
完颜乌骨出答道:“本来有一千两百匹,四天前我带着兄弟们偷袭高丽大军营地的时候,被高丽士兵射死一百多匹,现在还剩一千多匹。”
周熙骞听后点了点头:“选出一千匹战马配发给固守西门的一千名高丽降兵,尽量在明晚大部队撤退的时候减少伤亡。”
周熙骞这么安排自有他的用意。被他安排在西门的一千名高丽降兵承担的是掩护的任务,这一千名高丽降兵必须等固守在东门的三千名守城官兵全部撤出朔州城,并抵达安全地带后,才能撤退。
如此一来,一千名高丽降兵的撤退就成了问题。如果没有代步的工具,这一千名高丽降兵极有可能会被攻进朔州城的高丽大军一锅端。
手心手背都是肉,周熙骞不能因为这一千名担任掩护的官兵是高丽降兵就不管不顾,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因此,周熙骞只能把朔州城内仅有的一千匹战马,交付给担任掩护的一千名高丽降兵使用。
本来,周熙骞一直担心高丽降兵集体哗变。可经过三天的观察,他发现,固守朔州城的三千五百名高丽降兵,为了能够多多赚取金豆子,一直在拼了命的杀敌。
周熙骞很是感慨,在金豆子面前,同胞之情就是个屁。
结束会议,周熙骞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躺在榻上沉沉进入梦乡。
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七点。周熙骞抬腕瞅了瞅自己手腕上的劳力士全自动防水腕表,翻身坐起,在脑海中仔细推演了一遍他昨天晚上的安排部署,确信没有什么遗漏后,起床洗漱吃饭。
寅正,集结在朔州城东门的高丽大军开始攻城。
五百名女真勇士斜靠在女儿墙后,张弓搭箭,不停的把涂抹了毒药的羽箭射向城下。
周熙骞站在东门楼的最高处,利用东门楼开阔的视野,默默在心里计算着高丽士兵的阵亡人数。
今天周熙骞不打算用毒箭收割高丽士兵的鲜活生命,他这么做并不是于心不忍,而是因为他得养精蓄锐,为晚上的撤退节省体力。
自寅正开始一直到夜幕降临,高丽大军始终没有停止对东城门的攻击。直到日月交替,一轮圆月慢慢爬上天空,固守东城门的三千守城官兵才得到片刻的喘息。
是时候了。
周熙骞从门楼里走出来,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三千守城官兵立刻分作两路,各自带着自己的装备,用最快的速度撤往西城门。
周熙骞没有跟着三千守城官兵一起撤退,而是骑着黄骠马慢悠悠的来到城中心广场,在心里计算着城破的时间。
大约等了一柱香的时间,周熙骞看到东城门的门楼上亮起一片火光。他微微一笑,把手里的火把扔在堆放在城中心广场上的粮草堆上,而后拨转马头,拍马赶往西城门。
出得城来,踏着月光向前走出两箭地,周熙骞勒了勒手里的马缰绳,从后背摘下硬木弓,张弓搭箭,凝视着清冷月光下的西城门。
不多时,周熙骞看到一条由燃烧的火把组成的火龙,风驰电掣般从东城门扑向西城门。与此同时,他听到朔州城城垣上响起阵阵冲天的怒吼。
紧接着,无数的火把聚集在西城门的门楼两侧,把西城门的门楼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
“咣当”一声响,洞开的西城门大门瞬间关闭,斩断了周熙骞万分期盼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