鸭绿江南岸迎来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驻扎在朔州城的吴世基似乎和周熙骞耗上了,既不率兵围困义州城,也不派出和谈代表和周熙骞磋商义州城的归属问题。
既然吴世基无意和谈,周熙骞也不能主动向吴世基抛出橄榄枝,否则的话他就失去了先机,落了下乘。因此,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待。
在等待的过程中,周熙骞先是等来了尹尚英从仆干水传回来的捷报,随后又等来了韩美儿和多保真母子。
多保真这次挺着大肚子,专门从统门河入海口赶到义州城,是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要和周熙骞协商。
在周熙骞收到尹尚英捷报的同时,多保真也得到了消息。她没想到,短短一年半的时间,周熙骞竟然帮她完成了她给完颜乌古乃许下的前两个诺言。
也就是说,迄今为止,多保真亲口在完颜乌古乃面前许下的三个诺言中,仅仅剩下了最后一个,也就是在十年内帮完颜乌古乃拉近和辽国的关系,争取让完颜乌古乃担任辽官,成为女真部族节度使这一个诺言了。
多保真很清楚,这个诺言要想兑现,短期内是无法完成的。毕竟担任辽官这件事,除了辽国皇帝,谁说了也不算。
诚然,周熙骞有勇有谋,能力超群。可他和辽国皇帝八竿子打不着,别说是替完颜乌古乃在辽国皇帝面前,讨要女真部族节度使的官职了,他根本连辽国皇帝的面都见不着。
既然如此,周熙骞再留在女真部落联盟还有什么意义。
多保真是个特别要强的姑娘,她的心中又深爱着周熙骞,她不想把周熙骞羁绊在自己身边。
况且,多保真很清楚周熙骞的能力,她更知道周熙骞若想大有作为,必须回到中原。
因此,她此次千里迢迢从统门河入海口赶到义州城,就是想劝说周熙骞,不必为了她再留在女真部落联盟,而是应该尽快回到中原去,一展抱负,体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周熙骞没想到多保真特意从统门河入海口赶到义州城,竟然是为了这件事。
从内心讲,周熙骞是真的舍不得离开多保真。可多保真毕竟是完颜乌古乃名义上的妻子。他已经得到了多保真毫无保留的爱,那就不能太贪婪。
况且,多保真说的很对,女真部落联盟这个舞台实在是太小了,他应该去一个更大的舞台大展宏图。
因此,周熙骞接受了多保真的建议,开始着手办理回归中原的相关事宜。
按照周熙骞的原定计划,他会在拿到义州城的实际控制权,打通鸭绿江入海口进入黄海的海运通道之后,再毫无牵挂的离开。
可吴世基迟迟不肯开启和谈之门,他只能转变思路,采取以退为进的策略,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让这件事尘埃落定。
站在吴世基的立场上,如果没有高丽国王的允许,他是不敢擅作主张,把义州城的归属权割让给女真部落联盟的。
可拿不到义州城的归属权,打通鸭绿江入海口进入黄海的海运通道就是一句空话。
鸭绿江入海口的北岸归辽国管辖,南岸归高丽管辖,想要打通鸭绿江入海口进入黄海的海运通道,要么征得辽国的同意,要么获得高丽的允许。
征得辽国同意这条路显然是行不通的。即便行得通,辽国同意开启鸭绿江入海口的贸易口岸,像战马这样的重要军事物资,辽国也不会轻易放行。
辽国占据着广袤的草原,草原上有大片大片的马场。倘若辽国同意以贸易的方式,把战马输送到大宋境内,大可以经由南京(今北京市)、西京(今大同市),走陆路就可以得以实现,根本不需要周熙骞绞尽脑汁的去打通鸭绿江入海口进入黄海的海运通道。
因此,获得高丽的允许便成了周熙骞唯一的选择。
高丽原本是大宋的属国,自建国以后和大宋的关系一直很融洽。只是在辽国和高丽进行了长达五年的战争之后,高丽为了尽快结束战争,休养生息,这才不得不臣服辽国,成为辽国的属国。
如果周熙骞愿意在义州城的归属权上做出让步,应该能够得到高丽的允许,开启义州城的对外贸易口岸,打通鸭绿江入海口进入黄海的海运通道。
想明白这一层关节,周熙骞命人去监牢里把金载彬提出来,他要亲自和金载彬谈一谈。
大约一柱香的时间过去,金载彬被完颜乌骨出带进周熙骞的会客室。
“金将军,请坐。”
周熙骞对着金载彬摆了摆手:“今天把你请来,有一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金载彬笑问:“周教头,有什么话你就直说,看在你这么些天来好酒好肉款待金某的份上,只要金某力所能及,绝无二话。”
周熙骞笑着点了点头:“金将军,那就多谢了。是这样的,本教头想把你放回去,请你给吴世基吴大帅捎一句话。”
金载彬听后一愣怔,急忙问:“周教头,捎什么话?”
周熙骞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你回去以后告诉吴世基吴大帅,他若想收回义州城的实际控制权也不是不可以,本教头可以给他一个机会,用和平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
“当然,我是有条件的。至于是什么条件,我暂时还不能说。不过你可以明确的告诉吴世基吴大帅,本教头绝不会提出什么苛刻的条件,让他签署丧权辱国的条约,背负卖国贼的骂名。
“相反,本教头会通过这次和谈,送给他一份天大的功劳,为他班师回朝以后加官进爵铺平道路。”
听到这句话,金载彬欣喜道:“既然是这样,那这个忙金某一定帮。对了周教头,金某什么时候可以离开义州城?”
周熙骞笑道:“现在,你现在就可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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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州城。
吴世基手里捧着茶杯,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心情异常沉重。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钻进竹筒里面的老鼠,进退两难。
他此次奉旨出征北上可是带着任务来的,那就是务必攻克朔州城和义州城,重新夺回朔州城和义州城的实际控制权。
朔州城的控制权他倒是给夺回来了,可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为此他牺牲了七万五千士兵的鲜活生命。
那么义州城呢,他该怎么办,难道为了重新夺回义州城,再牺牲七万五千士兵的鲜活生命?
吴世基真的很为难。他实在不敢想象,如果在夺取义州城的时候,他麾下剩余的两万五千人马若是全部阵亡了,他该如何向国王陛下交待?
为了保住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荣华富贵,他已经昧着良心把尹尚英推出去当替死鬼了。万一在重新夺回义州城的过程中,他麾下剩余的两万五千人马真的全部阵亡了,他该找谁来当这个替死鬼?
前进的道路不通,后退总是可以的吧。可国王陛下始终不肯松口,他怎么敢擅自做主开启和谈之门?
况且,和谈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万一在和谈的过程中,贼人用驸马都尉姜继勋的生命来要挟,他又该怎么办?
难啊,真的是太难了。
在吴世基左右为难,长吁短叹的时间里,金载彬一身戎装,骑着高头大马进入朔州城。
金载彬是吴世基的嫡系,和李秀贤的私交相当不错。因此,金载彬在回到朔州城后没有立刻去见吴世基,而是在第一时间找到了李秀贤。
彼此一见面,金载彬来不及和李秀贤寒暄,直接把他此行的目的毫无隐瞒的告诉了李秀贤。
“天大的功劳?”
李秀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金将军,贼首当真是这么说的?”
金载彬用力点了点头:“没错,贼首的确是这么说的。贼首还说,他不会让大帅在丧权辱国的条约上签字,更不会让大帅背负卖国贼的骂名。”
“这,这怎么可能?”李秀贤兀自不信,一边摇头,一边说道,“贼首的脑子里莫非进水了,他们明明占据着主导优势,为什么肯轻易放下身段,主动退让一步?”
金载彬耸了耸肩:“李将军,金某也不知道贼首究竟是怎么想的,或许是因为尹尚英尹将军的行刺事件,让贼首感到害怕了吧。”
李秀贤“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这个理由倒是能够说得通。这样,等一会儿我领着你去见大帅的时候,你就这么说。”
两人计议已定,从李秀贤的临时寓所出来,一前一后进入吴世基的指挥军帐。
见到吴世基,金载彬装模作样地跪倒在吴世基的脚下,抱着吴世基的双腿嚎啕大哭。
吴世基见状有些纳闷,开口问:“金将军,莫非你和尹尚雄一样,也是从义州城的监牢里逃出来的?”
金载彬止住哭声,摇头道:“大帅,末将不是从义州城的监牢里逃出来的,末将是被义州城的贼首主动放回来的。”
吴世基听后吃惊道:“快,说说看,义州城的贼首为什么要主动放你回来?”
金载彬哽咽着说道:“大帅,自尹尚英尹将军不顾个人安危,持刀行刺贼首未果后,贼首惶惶不可终日,每天躲在屋子里不敢外出见人。
“今天一大早,贼首把末将从监牢里提出来,唠唠叨叨的和末将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并让末将给大帅捎个口信。”
吴世基急忙问:“金将军,贼首让你给本帅捎什么口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