瓣儿急忙忙跑向后街,找到那位针线摊子的大娘。大娘正在收摊,瓣儿再迟一步,就赶不上了。
“大娘!”瓣儿拉着人的袖子,焦急喊道,“快去告诉孟二公子,事情有变了!我们太太……”忽然想到这里是后街,不能大声嚷嚷,连这位只是负责联络的大娘,其实也是不可信的,只得咽下后半句话,放低声音说道,“大娘就说事情有变,要孟二公子快来一趟!”
瓣儿只见过孟二公子几次,都是在她看门时,也没和对方有过多接触,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十分信任这位孟二公子,她有一种直觉,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只有孟二公子能救他家太太,想出个万全的法子了!
可那大娘却摇摇头,对她说:“我并不知道这孟二公子在哪里,平时他都是去我家拿信的。”
瓣儿一下就傻了眼。
这可如何是好?
虽然太太告诉她的是“计划有变,但齐欢取代花秀,请孟青按原计划行事”,也就是说,就算她没有联系上孟二公子,也不妨事。但如果真的任凭事态发展,太太就不再是太太,而是什么方大户的小妾了!
瓣儿急得跺脚,忽然灵机一动,问那大娘:“你家在哪里?带我去!”
这次大娘点了点头,推起了独轮车,要和她一道走。瓣儿哪里等得及,打听清楚街巷,一溜烟跑过去了。
到了那大娘家,问问周围人,也许有人见过孟二公子呢?
可不能傻等,总得做点什么!
瓣儿运气奇佳,竟真叫她撞上了孟青!
原来那大娘家就在孟青的住处附近,今日是花秀的出嫁日,孟青也有些不放心,就从家里出来,信步来到大娘家,想再探听些消息。
“孟二公子!”瓣儿街上遇到孟青,又惊又喜,直接流了一脸泪,哭着喊道,“快、快救救我们太太!”
孟青一看到瓣儿的神情,就感到事情不妙,定是徐家发生了什么变数,叫这小丫头急得直接找上门来了!
“花姨奶奶上吊了,怎么也不醒,太太要自己代替姨奶奶,去方大户家!”
孟青一听瓣儿此话,连忙向徐家的方向走,他要阻止齐欢,再晚一会儿,方家的轿子就来了!
到了徐家,孟青才发现徐辉祖在家,他一时情急,倒忘了男女大防,但事情紧急,他又怎能不见齐欢一面呢?
“瓣儿,你去传话,只说孔二公子前来拜访。”好在孟青是徐辉祖的债主,借着讨债的名义上门,也能说得过去。
孟青在门口站了不一会儿,徐辉祖就满头大汗地迎了出来,“贤弟!令兄的人日日催我,我不会赖账的,今儿我们家有事,不方便,还请贤弟给愚兄一个面子,到了晚上,我自然会把银两送到府上的!”
孟青笑道:“我那个大哥为人粗鲁,倒是给徐大人添麻烦了。今日我来,也是为了赌债之事,我已经与大哥说好,可以宽限几日,要他不要把徐大人催得这样急。”
徐辉祖一听,心下一喜,就将孟青迎了进来。
孟青心知自己抛出去的这个条件果然令徐辉祖上了钩。他们的目的是坐实徐辉祖的典妾之罪,而不是催讨赌债。
徐辉祖将孟青迎到上房,吩咐翠眉看茶。翠眉早就从瓣儿那里得到孟青上门的消息,又告诉了齐欢,齐欢匆匆写了几个字,让翠眉捏到手心里,趁机塞给孟青。
孟青一边与徐辉祖说话,一边借着起身欣赏屋里的摆设,看了看翠眉趁倒茶时塞给他的纸条。“一切照旧。”娟秀的小楷,写出了齐欢的决心。
孟青心下暗叹,感到齐欢的性子,也实在是执拗。他匆匆上门,不是被这样四个字打发就完事的,怎样也得找机会见齐欢一面才好。
孟青着急,徐辉祖更着急,西厢躺着个半死不活的人,正房他老婆正忙着梳妆出嫁,这会儿他哪有待客的心思?虽然对方是一片好意,要为他宽限还债之日,可眼下却实在不是时候!
两个人正一边保持着面上的客气,一边暗暗着急,碧海出来说道:“太太请老爷进去说话。”
徐辉祖如同得了大赦般,差点没跳起来,丢给孟青一句“贤弟略坐,愚兄少陪了”,就匆忙去了内院。
从内院待了一会儿,徐辉祖又回到外院,摸着头笑着说:“贤弟,家里的确有事,我现在要马上出门……”
孟青立刻站起来,“那小弟也不打扰了,赌债之事,徐大人不要着急,慢慢凑齐就好。”
两个人打着哈哈,一起出了正门,徐辉祖心急火燎地走了,也没发现孟青就站在原地。
瓣儿冒出来,看看两边没人,连忙将孟青又引了回来,直接前往内院。
看来是齐欢使计支开徐辉祖的,也不知道这徐辉祖会离开多久,他要抓紧时间!
看到齐欢已经打扮好了,穿一身嫁衣,两边的丫头都一脸哀伤,孟青的心里就像被谁打了一拳,隐隐作痛。
“娘子万万不可……”
孟青刚开口,齐欢就打断了他。
“孟公子不要再劝我,我意已决。别说只是损坏名节,就是拼一个死,我也要让徐辉祖背上这个罪名。”齐欢平静地说,“我的耐心,已经全被磨完了。我知道我会有什么下场,我也知道我在做什么,公子放心,只等我嫁过去第二日,你就去方大户家,说出此事,叫他告官!”
孟青看齐欢一脸坚毅决然,知道劝阻的话,是万难开口了。他心思飞转,沉默片刻之后,忽然说道:“若是娘子一意孤行,那小生也只好舍命相陪了!娘子也放心,小生会保你清白!小生现在就去告官!”
齐欢紧咬嘴唇,如果现在就去,能坐实徐辉祖典妾之罪吗?方大户会不会同意告官?毕竟他还没真的得到小妾。官府那边,孟青上下打点得怎么样了?忽然提前,那通判会不会生烦?
如果现在就去,一切的计划都会被打乱……但她或许会保住清白……
其实她早就在袖子里藏了一把剪刀,就算她到了方家,也不会让方大户碰自己的。
真是险中之险、将自己逼至绝境的计策,走到这一步,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再也回不了头的。
就在齐欢沉默不语、心思飞转之间,传来瓣儿的大喊声:“老爷你这么快就回来啦!”
孟青连忙离开正房,通过后罩房从后门离开,只来得及给齐欢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
齐欢正襟危坐,心里却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了。
徐辉祖是出去给花秀请大夫的,他没有心思找什么好手,街边药铺随便拉了一个就赶了回来。
所有事都赶在了一起,徐辉祖和大夫前脚刚来,方大户的轿子,也吹吹打打地进了徐家房门。
*****
徐辉祖看着齐欢坐上轿子,离开了他,留下的最后一个表情是一抹无奈而温柔的笑容。
徐辉祖的心里,隐隐生出些疼痛。
这个妻子,真的是很好啊!
送走齐欢不久,徐辉祖就迎来了中人和买主。徐家的这座二进宅院,连带家具摆设,以二百两纹银被典当了出去。
花秀被大夫施过针灸之后,终于缓了过来,喉间一道紫红的伤痕,看上去触目惊心,她也因此喉咙沙哑,说话有如破锣一般。
齐欢和她的三个丫头走后,徐家只剩下徐辉祖和花秀,还有那个小厮小柿子。
三个人赁了一个小院子,赶在晚饭前搬了进去,徐辉祖去了一趟孔家,将赌债还清了。
又是因为赌钱,徐辉祖连房子老婆都没了,徐辉祖躺在房间里的一张平板床上,心里十分郁闷。
自己年不过三十,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别的男子,像他这个年纪,也有未曾成家立业的,可他却娶了一门不错的亲,拥有房产良田,正是青年才俊啊,怎么好像一夜之间,就一无所有了?
不是说过再赌就剁手吗?怎么就管不住自己呢……
徐辉祖也没能感叹太久,晚上敲了一更不久,就有两个皂衣衙役找上了自己。
“徐辉祖是吧,有人告你典妻,去衙门走一趟吧!”
徐辉祖还待分辩,又亮出身份,他可是都司断事司断事,什么人如此大胆,居然敢派人捉拿自己,还要拿索子套他!
那两个衙役却不管这一套,其中一个居然还文绉绉说出一句文言:“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人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若大人无罪,知府大人自会还你清白。”
*****
知府刘大人选择晚上升堂,是因为夫人崔氏。
“她一个弱女子,被丈夫逼着卖给别人,已经够委屈了,老爷难道还要让她在光天化日之下抛头露面,让那些贩夫走卒都看遍?她这样的女子,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可是活都不用活了!不说她境况堪怜,别忘了她不仅是徐辉祖的妻子,还是国公府的嫡女呢!”
刘大人也觉得夫人说得有理,平时对那徐辉祖也无甚好感,此人吃喝嫖赌无一不做,能力也平平,偏还总想着巴结于他,又不风雅,实在是无趣。
再加上通判也说这种案子最是好断,那方大户吃了这个亏,气得一叠声喊着不管银钱,只要出气,所以就算徐辉祖是个官,方大户也准备使出“有钱能使鬼推磨”的手段,坚决把他告倒。
所以虽然人还未曾送到方家,方大户是半路知道这件事的,但也拿着婚契告上了衙门,说自己是证据确凿的。
刘大人既有油水拿,又可以卖夫人和下属面子,于是就心情不错地在大晚上的升了堂。
也算是破了一回例。
徐辉祖被衙役带了上来,苦主方大户也黑着一张脸站在一边,手里拿着婚契。
按说这个案子是非常清楚的,刘大人只要判个典妾之罪,打徐辉祖八十板子就完事了。可徐辉祖却非常不服气,又仗着自己是武官,是都司的人,刘大人是文官,也管他不得,只说就算他犯了法,也是都司发落。
刘大人被徐辉祖的愚蠢搞得哭笑不得,就一心想打一打徐辉祖的脸,也不管规矩章程了,连夜派人去指挥使马大人家,拿回了一句话:“徐辉祖从即刻起被革出断事司,永不叙用。”
说起马大人,对徐辉祖的表现也是十分不满的。都司是什么地方?一省最高军事机构,居然被一伙讨赌债的三番两次堵了门口,尤其是最近一次,居然是牙行那帮三教九流,成何体统!
全都是徐辉祖那家伙搞出来的!谁不赌钱?他马大人没事也要打打马吊呢,可谁像他那样?又输房子又输地的,后边居然连亲老婆都要卖了?卖也就卖了吧,居然还能被人告官!
简直是都司的耻辱!
就算刘大人不派人来暗示,他也要处理徐辉祖,这下正好给刘大人个面子,也算卖他个人情。
就这样,一夜之间倾家荡产的徐辉祖又在同一个夜晚感受到了丢官的痛苦。
上堂之前还是武官,案子还没判,一盏茶功夫,他就是平民了。也不能站着了,见到知府老爷得跪着,先前也可以不用刑,现在用不用,就要看知府老爷心情了。
而知府老爷,明显是对自己没什么好感的!
徐辉祖深知自己处境大大不妙了,为求自保,他倒也生出了一门急智,跪在地上大喊着:“冤枉!冤枉!婚契上写的是花秀,但出嫁的却是我太太齐欢!而且人不是没到家吗?这门亲事,没做成!我没犯罪!”
方大户恼道:“怎么没做成?你没收我的聘礼银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家那些事?分明是你那姨娘怕事,上了吊,你没了人,又把结发妻子推了出去!”
徐辉祖心一横,口无遮拦起来,“这是我那见利忘义的妻子的主意!”心里却有些疑惑:那方大户怎么连花秀上吊都知道?
眼角却撇到有人走到方大户身边说了几句话,看身形有些熟悉,抬眼一看,徐辉祖惊得直接喊起来:“孔二公子?你?”
孟青笑笑,对徐辉祖拱了拱手,“大人……哦不,你认错人了吧?我是方员外请的讼师,姓孟名青。”
徐辉祖心下电光火石般一转,立刻明白了所有关节,咬牙切齿骂起来:“好啊!你这无耻之徒,居然敢暗算于我!”说着就要扑过去对着孟青施展拳脚。
“肃静!”知府刘大人鼻子都要气歪了,这个徐辉祖以为公堂是什么地方,能容他随意胡闹吗?立刻给了下面一个眼神,就有人将徐辉祖死死按住了。反正这个徐辉祖也不是官了,看他还怎么耍威风!
“大人,我冤枉!我是被人骗了!”徐辉祖大喊道,“被这孟青骗了!他先装作什么贵公子,骗走我的银子,我为了还债,卖房卖地,连老婆都卖了,好容易凑齐,他竟撺掇对方告我!”
“哦……”孟青意味深长地附和道,“果然是卖了老婆的,”又朝上拱手,“大人明鉴,人犯已经招了。”
“不是这样的!”徐辉祖后悔自己怎么一着急,把真相说出来了,决定把事情全推在齐欢身上,反正这个妻子对自己是百依百顺,她一定不会拆穿他的,再说本来也是她自愿,他也没有逼她。“是我那婆娘!我那婆娘贪图富贵,主动要去方家的!和我无关!”
“那就招徐太太来与人犯对质好了。”孟青笑道。
刘大人点点头,说了声“传证人!”
齐欢被带了上来,早已脱掉嫁衣,换了普通的细布衣裳,脸上不施脂粉,不插钗环,十分素净,经过徐辉祖时她微微转头,看了他一眼,照例露出一个柔顺乖巧的笑容,仿佛在对徐辉祖说:“老爷你放心,妾身不会出卖你的。”
徐辉祖心下大定,他就知道,这个妻子是他徐辉祖最好的一件宝贝。这次他脱了罪,一定要好好对待她。
“民妇徐齐氏,见过大人。”齐欢跪了下去,口齿清晰、一字一顿地说:“我夫君说的话,皆是胡言。他先卖妾不成,又将民女典卖于人,实是典妻之罪。”
徐辉祖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一脸惊讶地看向齐欢。
齐欢也转头看着他,脸上带着一如既往、自始而终的微笑。
她用一只手轻轻挡了半边脸,肩膀一动一动,从刘大人的角度看过去,还以为她是为夫君感到悲伤,在哭泣。
只有徐辉祖看到了她做的口型:你、去、死、吧。
(还是没写完……嘤嘤。这场大戏实在是不想仓促完事,徐辉祖虐了齐欢快50章了,一章就把他KO我实在是不爽。还请大家支持猫空,上架后也一如既往,请购买正版,让我更有动力为你们写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