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欢嗔着瞥了徐辉祖一眼,站起身,特意走到徐辉祖面前,转了个圈,做幸福状地甩了甩袄袖,羞涩说道:“老爷可是糊涂了,妾身又没有这件衣裳,这件衣服在正房的衣橱里,不是老爷送的,又是谁的?这家里除了妾身,谁还能穿这颜色的衣裳呢?”
徐辉祖紧紧盯着齐欢身上的绫袄,额头的青筋一根根暴起来。
齐欢嫁进来大半年,从未穿过如此鲜艳的衣裳,被关进柴房后,更是衣着朴素。这件衣裳,不是她的,也不是他送的,只能是住过正房的红云,偷偷做的。
“红云这个贱婢,好大的胆子!”徐辉祖怒极,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摔了出去,“我徐辉祖堂堂六品官阶在身,怎么可能抬一个丫头为妻!简直是异想天开!”
齐欢的脸色变白了,这时候才明白一切似的,不敢相信地看着身上的绫袄,说道:“这、这居然是红云偷偷做的?”
“来人!”徐辉祖冲门外喊,“让张管事找人牙子来,把红云卖了!卖到暗窑里去!”
齐欢立刻跪在了地上,向徐辉祖行礼,“请老爷开恩,饶恕妾身罪过。”
徐辉祖愣道:“夫人这是做什么?”
齐欢难过地别过脸,“昨儿个红云被关进柴房后,一时想不开,求死未成。又在柴房里大哭大闹,说自己冤枉,又要见官,又要申冤,几个婆子都拦不住她,连街坊邻居都有出来看热闹的。妾身瞧着实在不堪,就做主将红云发卖了,事情紧急,未经老爷允许,还请老爷饶恕则个。”
徐辉祖眯起了眼睛。
他不是个笨人,知道齐欢这一招先斩后奏,是怕他对红云起了恻隐之心。
先前他倒的确没想过打发红云,他对于女人一事,除了风月调|情,其他就懒怠打理了。惹怒了他,无非是关柴房,不闻不问罢了。没想到这红云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家主权威。害死他的嫡子,居然还想一步登天,以丫鬟之身,坐上正妻之位,简直是胆大包天!
而反观齐欢,一改往日怯懦软弱,变得风情万种,有娇妻如此,一个丫头,本来就是她的,本来也是内院之事,他又何必较真拆穿,顺水推舟算了!
想到这里,徐辉祖连忙将齐欢扶起来,笑道:“夫人言重了,别说一个犯了错的丫头,就是这内院所有下人,都在你管辖之下,为夫是不好插手的。男主外,女主内嘛,先前你病着,这内院都是丫头打理,现在你身子好了些,主持中馈、打理庶务,是你应当应分的。”
齐欢笑道:“老爷不怪罪妾身就好。”
“怪嘛,是要怪的。”徐辉祖又笑起来,这一次的笑声里,加多了几分不怀好意,“只是晚上再收拾你。”
“老——爷!”齐欢拖着长长的声音,撒起了娇。
徐辉祖大笑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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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府位于济南府芙蓉街,这里大多住着官宦人家,最气派的是知府刘大人家,一个荷园非常有名。刘大人又喜附庸风雅,常常招文人骚客去荷园吟诗作对,相比之下,徐府这两进的院子,就有些粗陋了。
内院正房三间,堂屋放着条案和两把交椅,因齐欢嫁进徐家大半年,少有女眷上门,男客是在外院招待的,这间堂屋只是个摆设罢了。东次间一张临窗大炕,炕前两把椅子,是日常起居坐卧的地方。西次间一张填漆床、一个衣橱并镜台,还有小小一张嵌大理石面六仙桌并四张圆凳,充作卧室。
东厢三间房没有人,西厢三间住着花姨娘和她的丫头宝芝,北边一座抄手游廊通往后院,盖了一排后罩房,用来做厨房和丫头婆子睡觉的房间,最西头的后罩房被齐欢住过几天,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日子。
后罩房后边有一块空地,西边有一间柴房,东边穿过一座小小月洞门,就是一个小园子。
前两年徐辉祖看知府家的荷园非常招揽人气,也脑袋一热,雇了工匠在后院东北角挖池塘造园子。园子造成了,也没名字,当时徐辉祖也花钱买了些名贵花木种在园子里,可他不惯侍弄,这些花木没几个月就都死了。因此园子里就剩下一座小假山,是碧海为齐欢藏吃食的绝佳地点。
徐辉祖父母已亡,又无兄弟,他本人又是一名粗枝大叶的武官,爱好是吃喝piao赌,对于打理庭院那是一窍不通,内宅的院子光秃秃的,半点花草树木也无。
齐欢有心想开春后调理一下这座小院,却又觉得没必要。眼下最重要的事不是打理庭院,而是想办法回家,而在这件大事之前,她还有两件事要办。
一个是钱。
出嫁时齐府按照惯例,从公中拨出两块田和一间铺面,划到了齐欢名下,又为她置办了五百两金银首饰并绸缎器物,添做二十四抬,当了嫁妆。齐欢的祖母、齐府老太太给了她一对羊脂玉镯子,齐欢的继母、齐府大太太给了她一支金钗,齐欢的婶母、齐府二太太给了她一块玉佩,都是应景而已。还有兄弟姐妹们送的礼,或是笔墨纸砚,或是新巧玩意儿,情意是到了,却是不值钱的东西。
这些东西在齐欢嫁进来没多久,就被徐辉祖挥霍得七七八八了,而两块田和一间铺面远在常州老家,估计每年齐府在常州老家的管事进京送收益时,才会顺道把这份钱交给她。以齐欢在齐府的待遇,那管事若是个拜高踩低的势利眼,搞不好这份钱就私吞了也说不定。
所以齐欢目前的处境是没有钱。
零花钱倒是有,正房有个盛钱的小匣子,徐辉祖时不时就会放点碎银子铜板什么的,但足够齐欢离开徐府回到齐府的盘缠,或者是离开徐府独立生活的费用,那是远远不够的。
不光她没有,她的丫鬟也没有。
徐府可不像齐府,还有给下人发月钱的规矩。整个徐府拿月钱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管事张德,一个是管着厨房的吴妈。
齐欢在兵书上看到过一句话:“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她认为不管将来如何,哪怕她用尽心思也没能离开徐家,但她手里的钱,必须要够花,不仅够花,最好像淌海水那样,怎么花都行,怎么花也不心疼。
然后是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