瓣儿看孟青还有些不明所以,就说道:“那个院子在后街单开了门。所以我们姑娘如今可自在着呢!”
孟青这才明白,笑道:“这像是你们姑娘做出来的事。”他知道瓣儿年纪虽小,但非常有主意,是个小鬼灵精,齐欢的很多事,她都是知晓的,于是就问道:“你们姑娘握着大笔的家私,在府里日子可舒坦了吧。”
瓣儿却耸了耸肩膀,叹着气说道:“哪儿有那么容易呀孟二公子!姑娘虽有钱,却不敢明着花。要知道那府里有好些贪心的坏蛋呢,若是被他们知道了姑娘有钱,早就吞掉了!姑娘有心在外边置办些产业,开些铺子啦,买些田庄啦……”瓣儿看着孟青,又叹口气,“唉,也没有人啊!”
孟青和沈眉山心里皆是一动。
孟青想的是:他正好想找些本钱做买卖,若是齐小娘子肯将那笔钱投给她,既省了她的事,也让他在经济上不会再拮据。
沈眉山却想的是:若是让孟青帮着齐欢管些产业,齐欢的消息,他不是知道得更清楚了吗?
瓣儿看孟青有点上钩的意思了,也不敢说太多,毕竟还没告诉姑娘呢,她不能太自作主张,就和孟青又说两句话,打听到原来孟青就跟那冷冰冰的铁面人住在一起(崔佳到底被沈眉山赶到他姐姐崔夫人那里了),记下了那院子的地址,就回去了。
后来的事情就很顺利了。
齐欢又打发瓣儿去请了孟青来,孟青正有此意,未有一句推脱,就来到了樱棠院。
两个人也是老交情了,也没有太虚的话。
齐欢很快就决定拿出两万两银子交给孟青打理,孟青购置的所有田产、商铺,都有她七成的干股在,孟青就入了个体力股,分三成。每个月齐欢按照大掌柜的薪资给孟青发月钱,每月十两,相当于英国公府首席大管事的级别了。
孟青对一切都很满意,只是在分成方面,拿出“亲兄弟、明算账”的劲头,和齐欢计较了一番。他想的是他四齐欢六,没想到齐小娘子实在抠门,只肯让他三成,而且来来去去就一句话:“若是孟二公子不同意,那买卖不成仁义在,不谈这事便罢。”
明明她也很着急置办产业,可她偏偏就是能沉得住气!
无奈之下,孟青也不好再与一位女流之辈争下去,就只得同意了他三对方七的比例。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他同意了这一点之后,齐欢又说出了聘他当首席大掌柜的打算。
这样一来,孟青的红利虽然少了,但不管生意是赔了是赚了,他每个月却有一份固定收入,原来齐欢对他早有打算,倒是孟青有些私心了。
孟青高高兴兴地签了文书,与齐欢分别画押按了手印,送到官府上了档。
从此之后,孟青也定下了心,开始运用自己在商道上的手段才华,认真打理起这份产业来。他经过各种分析,认为还是赚女人钱快,于是先盘了几个脂粉铺子,都统一了一个牌子,倒是很别致,名为“倾城仙”。特地从江南苏州请了调香粉、做头油的师傅,很快就把“倾城仙”的牌子打了出去。
另一边,张承宗每个月都到齐欢这里一趟销账,他将这项生意做得极好,齐欢都不用靠别的地方的收益,光是租赁这一项,每个月就带给她不下十两银子,足够她和丫头们的花费了,府里陈妙韵每个月发的那二两月钱,齐欢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赵来宝在良乡的田庄也干得很有特色,他趁进京向齐欢汇报田庄上的事,将小柿子和他的儿子赵林带了过来。
小柿子是在乡下呆不住,一心想到京城见世面,又惦记着他的小伙伴瓣儿。可齐欢的情况,却是不好在身边放个小厮的,就只好将小柿子送到了孟青身边,让他照顾孟青的饮食起居。
赵林则是赵来宝亲自送的,听说齐欢在京中也有别的产业,就希望让赵林进去当个学徒,只是齐欢现有的产业都是调脂弄粉的,也不知道赵林这孩子愿意不愿意。
一问之下,赵林果然是有些气性的,不肯做这“太娘们的活计”,无奈之下,孟青只得也把赵林收在身边,因赵林不像小柿子是奴仆,赵林是自由民身份,孟青只得让他当个书童,帮他记记账。
没想到,不知道小柿子哪里入了沈眉山的眼,沈眉山竟挺喜欢小柿子,从来不要小厮的他,竟从孟青那里把小柿子要走了。
孟青也不好说什么,只把这件事告诉了齐欢,见齐欢也点了头,就由得小柿子给沈眉山做小厮了。
孟青因为生意繁忙,如今住到了一个脂粉铺后头,很少再去大哥那里。
偶尔去一趟,大哥也是动不动就旁敲侧击地问他齐家小娘子的事。
他只是齐小娘子的掌柜,又不是人家贴身侍候的丫头,哪里知道那么多事呢?左右不过是当日谈判时的事,说多了孟青还嫌自己丢脸,但是大哥也着实有些烦人了,也不管他的自尊心,总是左一遍右一遍地问,问个七七八八了,自己坐在那里抿嘴笑,发觉孟青的眼神,就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说什么齐欢是当日所救助的女子,自然要关心一二之类的屁话。
大哥救的女子倒多了,也没见他这么上心过!
当日那锦儿姑娘的命,也是大哥生生救下来的,再晚一步,锦儿就要上吊自尽了,可后来又如何?锦儿一片真心,碰到大哥那里不过是露水碰到了铁板,根本就于事无补。
说出这样的理由打发他,大哥是把他当崔佳那个没脑子的混小子吗?
孟青十成十地确定,大哥是看上齐小娘子了。
这事他有一次和韩良才、陈六陈七他们喝酒,那几个也说过,大哥对那齐小娘子,着实不一般。
既然是看上了,娶回去不就得了?
又不上门提亲,拉着他东拉西扯地算什么呢!
孟青总是有些气闷,他们这些兄弟里,第一个见到齐小娘子的,可是他孟青啊!
孟青对齐欢有过一点念头,但也不过是一点念头罢了。
他很快就打消了。
一来是因为他是被大哥救下来的,他无父无母,一个乞丐,被地痞流氓摁着打的时候,是也还是个少年的大哥出手救了他。
那些地痞流氓追了大哥和他半条街,好容易逃脱,后来大哥自己出门,到底被那些人截住打了一顿,肋骨都被打断了一根。
大哥对他的恩情,根本就无以回报,别说一个女子了,就是他的命,只要大哥要,他孟青也会给的。
齐小娘子是个好女子,但他注定是无福消受的。
既然如此,那就打消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吧!
尤其是当他把小柿子被沈眉山要走了这件事告诉齐欢时,齐欢一贯不动声色的脸上,迅速飞去了一抹绯红。
也许这齐小娘子心里,也有些情意呢……
每当孟青提起沈眉山时,齐小娘子的脸,都比以往要端庄一百倍,就好像刻意要疏远大哥一样。
齐小娘子越是这样,孟青反倒觉得她对沈眉山有些不一般。
因为她并不是个将男女大防之类的规矩特别放在心上的人,她对孟青、对崔佳、对其他男子,都是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为何独独到了沈眉山这里,齐小娘子就摆出了大家闺秀的矜持范儿了呢?
若是齐小娘子也对大哥有些意思,那他就更应该退让了……
孟青一边做着齐欢的掌柜,一边梳理着自己的情绪,他是个豁达的人,很快就振作了起来,将所有心思都投入到了打理“倾城仙”脂粉铺上。
*****
沈眉山就住在离樱棠院不远的事,瓣儿告诉过齐欢了。瓣儿虽不认识沈眉山,但对齐欢一形容面貌,再加上孟青在一边,齐欢就知道来者何人了。
想到那个人居然离自己这样近,齐欢心里,一时有些杂乱。
有些本已被自己压在心底的念头,又像那些雨后新生的嫩草芽,纷纷拱出了心头。
原来……他很早之前就住在自己附近了。
和他……倒是十分有缘……
孟青当了她的大掌柜后,来报账时也会提一两句沈眉山的事。
说他干着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镇抚使,公事很繁忙。
独自一个住在小院里,就一个老苍头帮他看门。
等等。
孟青说到沈眉山的时候,齐欢从来没有任何反应。
只说“恩公乃青年才俊,公事繁忙,也该报效朝廷”之类的场面话。
她叫他恩公,就像锦姑娘一样。
他是她恩公,她今生无法报答,来世做牛做马也不能忘他恩情的恩公,他也只能是她恩公。
不然他还能是什么?
什么都不能是。
一个女子,最大的坏便是心里有了男人。若是对方心里先有了自己,倒也罢了,大逆不道点说,无非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了父母上门提亲,也可过了明路的。
可若是一个女子对一个男人动了心,那就实在是大胆放肆,不是好人家的女儿。尤其是那男人不是家里头的,而是外头的,更是有些下流无耻了。
李家表姐李金枝心思深沉,一心要嫁给四哥哥齐瑛,倒也不见得是因为对齐瑛生情,她看中的是英国公府二少奶奶的身份罢了。换了不是齐瑛,而是别人,李金枝也会一门心思往上攀的。
至于齐瑛与温咏玉之间,谁知道是谁先动了情?按照齐瑛的性子,那一定是他做小伏低,一片柔情令温咏玉怀了春心。
以温咏玉的家教修养,断不可能在齐瑛没有任何表示的情况下,对齐瑛一往情深的。
所以轮到她齐欢,她怎么能够对沈眉山动心呢?
就算她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确实对沈眉山产生了不一般的心思,她也得死死按住,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
这一看出来,她便是万劫不复,也陷了沈眉山于难以脱身之境了。
当日那锦姑娘娇花般的容貌,窈窕身段,利落手腕,一等一出色的人儿,沈眉山都没有多看她一眼,任凭她赌气嫁给了方大户做妾,也不曾说过一个字。
在京中,他又有“一见沈郎误终身”的名号,可见是个于女色一道,根本无动于衷的人,将来不知道是哪家的高门贵女,才能与他结为永世之好。
她又何必自轻自贱,对着这沈眉山,流露出小儿女之态呢……
只是所谓男女之事,皆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齐欢与沈眉山,都是心思深沉机敏之人,于别的事,他们能够非常理智清醒,独独对于自己的感情,因为种种彷徨、茫然,却缩手缩脚,偏偏还要极力掩饰,岂不知在外人看来,越是掩饰,便越是欲盖弥彰。
齐欢在樱棠院努力做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沈眉山这边却因为还算磊落大方,得了小柿子之后,时常问小柿子齐欢的事。
小柿子知道的最多的是齐欢在良乡时的事,至于在济南徐府时,因齐欢在内院,小柿子在门房看门,知道得不多,便是知道的那一点儿事,沈眉山也不想听。
那是齐欢最不堪回首的过往,他不想知道。
沈眉山消停了几日,朝堂上就发生一件大事。平时默默无闻的给事中古立涵上了一道弹劾王瑾三十条重罪的奏折,而且这道奏折是在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情况下呈上的,称得上是一道“死劾”。
因为王瑾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所有奏折都被他掌握在手里,皇帝能看到的奏折,都要被王瑾先梳理一遍,在这种情况下弹劾王瑾,无异于以卵击石。
可即使如此,古立涵依旧不听友人与老师的劝告,坚持上了奏折,然后在家中沐浴梳洗,安静等着锦衣卫来逮捕他。
因王瑾实在是愤怒,在他一手遮天的情况下,居然有人胆敢如此跟他对着干,不把这个古立涵好好收拾了,灭一灭那些该死的文官的风头,他也不姓王了!
王瑾直接找上了锦衣卫的指挥使袁河,命他带人捉拿古立涵,随便编织个罪名。
抓捕朝廷官员的事一向是北镇抚司干的,袁河虽然知道古立涵冤枉,但如今锦衣卫不过是气焰煊天的王瑾手里的一把刀罢了,丝毫做不得主,只得忍气吞声,派沈眉山去捉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