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欢比碧海镇定多了,听徐辉祖那样说,抿嘴一笑,先吩咐碧海:“毛躁躁的,成什么样子,快收拾下去了吧。”
碧海手忙脚乱地蹲下身捡碎片,翠眉也赶过来帮忙,知道现在气氛紧张,借着收拾碎茶盅离开屋子,没再上来。
徐辉祖坐在齐欢对面,笑嘻嘻地说:“如今我也只剩了一个小厮,你身边却还三个丫头服侍着,卖个大的,那个小的过一个一年半载,就顶用了。”
齐欢笑道:“老爷这话却说晚了,碧海和翠眉,都许了人,哪个都卖不了了。”
躲在窗下偷听的碧海翠眉齐齐一惊,纷纷对望一眼,不知道齐欢只是权宜之计,还是早就有此打算。
只听得齐欢又说道:“也不是别人,就是张管事的两个儿子。这事儿张管事竟没和老爷说?”
徐辉祖惊讶道:“我倒不知道这事……”心思一转,又说道,“许了也没关系,又没嫁出去,到底还是我的人。我就是要卖,张德也没话说。”
齐欢拿起茶壶,为徐辉祖倒了一杯茶,不紧不慢地说:“老爷,张德的小儿子,对我那丫头碧海很是着迷,有非她不娶之势。妾身倒有个主意,可以利用一下这件事。”
“哦?怎么讲?”徐辉祖眯起眼睛,这是他开动脑筋时的惯常表现。
“妾身听说张德这些年积攒了不少银两,老爷虽从他家拿了一些,但毕竟未伤根本。现今就放出风去说您要卖碧海和翠眉,张家听说了肯定着急,一定会掏银子赎这俩丫头的。到时候老爷得的钱,岂不是会比卖丫头得的还多?一个丫头,顶破天也不过十两八两。老爷大可以把这两丫头提到一个十五两,张家想娶媳妇,又宝贝小儿子,万没有不依的道理。”
齐欢还没说完,徐辉祖就一拍大腿,“这法子倒是妙得紧!我把人扣着,让他们把银子都吐出来,到时候我再把人卖了,里外里挣两次!”
齐欢面带微笑,慢慢地喝了一口茶,解了解嘴里咬破的腥味,然后说道:“老爷何必把人逼得太紧?张德毕竟也跟了您许多年,您得了银子,就把两个丫头给了他吧。日后张德也会记着您这份情。若是逼人太甚,张德又熟知您日常起坐,万一被他找着了什么把柄,反咬一口呢?”
徐辉祖嘿嘿笑起来:“说起来,你还是不舍得你这俩丫头。”
“我当然不舍得了。”齐欢嗔怪着看了徐辉祖一眼,“为着老爷这事,妾身做了多少,老爷也不是不知道,我从齐府出来到现在,统共就剩这么两个毛丫头,老爷就真的狠心,让我身边一个膀臂也没有,当个孤鬼?”齐欢说着说着就流下泪来,气息哽咽,眼睛红红。
徐辉祖一下子就心软了,搂了搂齐欢,“别哭,是为夫的不是,就依你,让张德老儿出三十两买她们回去做媳妇。”
窗根下,翠眉死死握着嘴,碧海浑身瘫软,差点没倒在地上。
*****
第二天一大早,徐辉祖就派小厮出去找张德,直接传他话,说他要卖太太身边的两个丫头,让张德看着办。
那小厮前脚刚走,后脚就被瓣儿缠住了。
瓣儿拿出一把大钱,晃着问他吃不吃糖糕。
那小厮和瓣儿一般大小,正是贪吃的年纪,闻言哪有不动心的道理,只踌躇一息间,就给自己拿了主意。
不就是传个话吗?想来也没什么打紧,难得这小丫头子好心,可不能错过良机!
当下那小厮就跟着瓣儿高高兴兴去买糕了。
徐府后门,翠眉拐着一个篮子走了出来,绕过一条街,找到一家院子,正看到赵家的坐在院子中间晒铺盖。
翠眉三步两步走进去,扔了篮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请赵妈妈救救小姐,救救奴婢!”
赵家的连忙将翠眉扶起,让她进屋,又机敏地出了院子四处查探,确定无人跟踪后,关紧了院门。
过了一炷香功夫,赵家的脚步匆匆出了门。
翠眉也离开赵家,在街上随便买了几色针线,回到徐府。
*****
张德果然像齐欢说的那样,听说徐辉祖要卖翠眉和碧海,忙忙地打发小儿子张承宗来徐府呈上了三十两。
徐辉祖看着那六个五两的元宝,心里乐开了花。
赌债终于凑齐了!还下剩二十两,还能让他东山再起!
当下他也顾不得别的,先把所有银两都凑了起来,出门找债主还债去了。
张承宗却还在徐府呢!
因徐家现在几乎是个空壳,没什么下人,连饭菜都是花姨娘上手做的,所以张承宗待在外院,有心想进去和碧海说句话,又知道与规矩不和,要找个人递话进去,却哪里有半个人影!
正不知道走还是该留,二门处忽然转出个小丫头,张承宗认出来是瓣儿。
“张小哥跟我来,太太有话对你说。”
张承宗连忙跟着瓣儿进了二门。
齐欢在东次间的炕上坐着,张承宗走进堂屋就停下脚步,照着往日规矩,隔着帘子恭敬施了一礼,说道:“谢太太成全。”
却有人打了帘子请他进去,张承宗定睛一看,掀帘子的人正是碧海,不由得红了脸,连着深呼吸几下,才迈了进去。
齐欢看到张承宗进来,下了炕就盈盈拜下去,“谢张小哥救我和我的丫头于水火之间。”
张承宗慌了,连声说“太太这是何必”,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碧海抿嘴一笑,扶起齐欢,顺带看了张承宗一眼。
张承宗又慌又羞,连脖子根都红了。
齐欢将碧海和张承宗的行为变化都看在眼里,微笑着说道:“这件事还没过去,还要靠张小哥回去与张管事说说,这两个丫头眼下还离不了我。”
张承宗连忙点头,说道:“那天赵妈妈来我们家,把事情一说,我爹就答应了。说实话,我爹为徐家干了三十年管事,临了却是这么个下场,真真的心寒。翠眉姑娘不必说,我爹从未打算将她嫁与我大哥。我大哥早已定亲,老爷不知道而已,他向来也不在意这些事,就是碧海姑娘……”张承宗偷偷看了碧海一眼,红着脸继续说道,“若是没缘也不打紧,我们也乐得帮太太和姑娘这个忙,左右银子是太太出的,我们只是转一手。只是……”
张承宗又看看碧海,一咬牙,说道:“只是怕老爷是个性急的,又不讲理,看太太把两位姑娘留在身边,又打起别的主意。”
齐欢叹口气,说道:“老爷只是缺银子,还了赌债,就不会乱打主意了。这几天街坊邻居都笑话我们呢,老爷倒是不在意,我这两个丫头却都羞于出门了。”
说到徐辉祖的荒唐糊涂,张承宗也感到无语。
又听到继续齐欢说道:“那天老爷忽然起意,慌得我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只为保住两个丫头的前程,却根本没与你们商量,就把张家卷了进来,这却是我自私了。”说着齐欢又站起身要向下拜,“还是要谢谢张管事与张小哥仗义相助。”
张承宗又慌起来,“太太不必如此,折煞我了。”
翠眉乖巧,连忙拉着碧海对着张承宗拜下去,“你当不起太太的谢礼,总当得起我们的吧?请受我们一拜!”
张承宗连连摇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窘迫的样子引得两个丫头都抿嘴笑起来。
因碧海就在眼前,张承宗又是年轻后生,齐欢也不好问他们两个的事。张承宗肯定是愿意的,不知道碧海是否能答应呢?
她是一定会离开徐家,回京城的,而且这事是越快越好的,再拖下去,万一老太太归了西,她更难成事。若是把碧海留在这里,只剩下翠眉一个,她还有点舍不得。但碧海若是嫁给张承宗,是一定得留下来的吧……
这一次她幸亏抓住了张承宗喜欢碧海这条线,事情紧急,根本就没有办法盘算若是张家不答应怎么办。
她稳住徐辉祖,趁他睡下后悄悄叫醒值夜的翠眉,冒险去了她们住的耳房。碧海已经哭得眼睛都肿了,以为她不要她们了。
到底是她的丫头,她只说了几句话,就打消了两个丫头的疑虑,说到要靠张家帮忙,碧海又急了起来,生怕被张家惦记,真被娶走了。
“只是哄他们的,先过了眼下这关再说。你是我的丫头,我不放你,哪个能把你娶走?”
她说出这样的话,让两个丫头都有些迟疑。
这不是在利用人家吗?
碧海直接提出了自己的疑问,翠眉虽沉稳,却皱着眉看自己。
她听见自己说出冷冰冰的话。“事情紧急,若不能靠上张家,我怎样把你们救出来?让人牙子买走我再买回来?到时候你们还怎能在我身边,怎能助我回家?”
两个丫头不说话了,依着她的计划去办事。
今天她听张承宗说了那样一番话,才重重地松了口气。原来人家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出于帮助她的心理,就爽快地应下了。张德看到他时,从来就不苟言笑的,没想到这老人家心里是有杆秤的!
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吗?
娘亲,可是我却越来越坏了呢……
*****
送走张承宗,本以为这场风波终于过去了,太阳快落山时,齐欢正准备去厨房帮花姨娘做饭(如今饭都是花姨娘和宝芝做的),瓣儿气喘吁吁跑了进来。
“太太太太,不好了,我听小柿子说,老爷还差了八两银子,要马上把翠眉姐姐或者碧海姐姐卖掉呢!人牙子都在路上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