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灵犀
到达长秋殿,果然如温念裳所说,安景尘在殿中。我命了吴庸前去禀报,原以为还要等上些时候,却未想我才刚在偏殿坐下,吴庸便是急着来请我入内。我心里纳闷,向来若是安景尘在的话,安景凉是不会让我进去的,今日这是怎么了?难道他们在谈论的事情和我有关?
我端着揣测的心缓缓朝了内室去,耳间传来他们两人细声低语的悉索声,待到我掀开琉璃珠帘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两人才停了讲话,将眼神全全投向了我,导致我方还抬着碰珠帘的手微微一滞,连着脚步都停了,只因眼前这两个人眼中的神色实在太过诡异。
安景尘依旧戴着面具,露在空气中的一双桃花眼眸流转于我身上,虽看不清面上的表情,然眼神里却透露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担忧又夹杂着几分无奈,若不是此时在长秋殿,恐怕他就要冲上来将我直接拉走了,好似我今日不该来此一般。转念再瞧安景凉,他却一改先前冷峻的面色,眉宇之间依稀竟有几分欢喜之情,连带着看向我时亦是带着温和的笑意,这般温柔的样子也是甚少见的。我不知他们二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皱了眉头抬步又朝内走近了一些。
“好了六弟,你就先回去吧。”安景凉招呼了我到他跟前,复又拍了拍安景尘的肩膀,笑道,“方才朕和你商议的事情还要你从旁好好料理,千万别出什么差错。”
“皇兄,此事当真要……”
“行了,就按朕说的去办吧。”
安景尘无视我的存在,复又急着道:“臣弟还有事情想要跟皇兄禀明……”他在我面前这般不顾身份,急切回应安景凉,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安景凉却是朝他摆了摆手,笑着打断道:“罢了,你的事情稍后再议吧。正巧,乞巧节过后,朕还有事要和你商量呢,只不知会否是同一件事呢。”
“皇兄……”安景尘面色一愣,然看到安景凉微皱的眉头,他这才无奈的收了嘴,尔后微微朝我撇了一眼,垂了眸子,低声应道:“是,那臣弟就先告退了。”复又朝我拱了拱手,这才转身离去,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一片怅然,总觉得他今日有些不对劲,看来我要找时间去问问他了。
“苏卿今日过来可是来找朕商量乞巧节的事?”
安景凉的问话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想起今日来的目的,忙的正了面色,唔了一声,又道:“陛下也知道,臣妾对这些事情向来不是很了解,臣妾怕自己安排不周,到时闹了笑话就不好了,这才来向陛下取下经。”
安景凉拉了我至一旁的软蒲上坐下,拍了拍我的手,道:“苏卿不必担心,那些事情就全交给楚世吟去做就好了,她向来喜欢出风头,早前就求了朕要揽了乞巧节的事儿,朕想着她跟在朕身边这么些年,也做过几桩大事,乞巧节的安排对她来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情,故而早就应了下来让她去全全负责了,苏卿你也乐得自在不必忙了。”
我面上的笑容一滞,“既如此,陛下怎么不早点和臣妾说,害的臣妾为此想了好几个晚上。”本来打算利用乞巧节,或许能寻了机会救杜涵月出来,可如今乞巧节的事情由不得我插手,那我势必还要再想其它法子了,当真是头疼。
“朕本想着今儿个晚间去你那的,只想不到你先来了,倒是朕考虑不周,苏卿可万别和朕置气。”他嬉笑着看着我,复又道,“待得以后你身子好些了,会有事情需要你去做的,也不必急于一时,总要先把身子养好才行。”
我竟不知他是这个想法,抬头去看他,他伸手将我揽入怀中,轻抚着我的臂膀道:“朕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你心里一定很难受,不是朕狠心,实在是情势所逼不得不为之。也好在,你并未因此受到影响,否则,朕还真是不知该如何待苏卿你才好呢。”
我心里一惊,这话明着暗着皆是指的太后近日来的举动,他这是在试探我吗?
我紧紧拽着衣袖,只尽量让自己的语调趋于平静,装傻应道:“朝堂上的事情臣妾不懂,想来比起后宫,管理起来定是更为艰难吧。臣妾身为皇后,有时候觉得这皇后之位实在坐的太辛苦了,可一想到陛下,这般辛苦也就随风而散了。陛下要维系朝堂和后宫的宁静,付出的艰辛定要比臣妾多的多,臣妾再怎么样也没有关系,臣妾只知道陛下做任何事情都一定是为大局着想,臣妾对此不敢有任何置喙。”
这般寒暄的话从前只觉难以启齿,现在却能顺口而出,连着想都不用想,大概也是在后宫时间久了,练出来的吧。
“难为你如此识大体,倒是你的性子一直是朕忧心的。朕还记得,你小的时候脾气可不是这样的,若是别人抢了你东西,你必定是要抢回来的,只如今却越发好说话了。朕虽然甚少来往后宫,然之间发生了什么,朕却是很清楚的。”他将我拉离开怀抱,抚了我的双肩,复又接到,“苏卿,你要记得,你是皇后,该威严的时候必须拿出气势来,否则日后,你会比现在更加辛苦的。”
我苦笑了一声,“陛下也觉得臣妾懦弱吗?是不是臣妾根本不适合当皇后?臣妾很想问问陛下,若当初不是因为太后,陛下你还会真心把皇后之位给臣妾吗?”这句话我其实不该问的,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对我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呢?难道我现在可以求他放了我吗?不说我是苏家的人,便是我只是个无名无份的下等姬妾,既在了这后宫,便全都是他的人,就算老死,也出不去了吧。可我心中却仍有些期盼,我希望他是个明辨是非的明君,能了解我心里的想法,能体会我在这后宫每日每夜的煎熬,可到底还是我高估他了,他是皇帝,皇帝的心又岂能和平常之人相提并论。
果然,他听闻我此言,嘴角的笑意渐渐隐了下去,抚着我肩头的手微微收紧,就在我快要吃痛的喊出声的时候,他才松了手。
“何以要问这样的话?不管初衷是什么,毕竟是朕亲口册封你为皇后的,如今纵观全宫,恐也只有苏卿你才可配皇后之位,旁人,自是比不得你,你休要胡思乱想了。”
“陛下……”
我的话还未来得及回,他便夺回了话语权,“朕知道你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关注着永巷那边,杜涵月是你的好姐妹,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她现在落得这样的田地,你心里一定很不好受。朕以为你会开口替她求情,却不想你忍到了现在。”
我心里一惊,他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还是他一直在监视我,竟连我的动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那他如今说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臣妾和杜姐姐一起长大,一起入宫,杜姐姐自小失了娘亲,和她父亲相依为命,可便是如此,她却琴棋书画样样都比臣妾强,臣妾自认为和她相比,实在自愧不如。杜伯父已死……”提到杜彬,我不免有些介怀,瞅了瞅他的脸色,见他面上无异,这才又道了下去,“如今杜姐姐就只有一个人了,若当初孩子没死,她还能有个念想,可眼下……臣妾只怕她在永巷中做出什么傻事来,这才让人盯紧了,臣妾……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他沉默了半晌,缓缓叹了一口气,轻揉了揉眉心,应道:“苏卿你可是皇后,皇后的权利难道就只有这些吗?”
我猛然抬头,连着眼眶中泪水滚落都不知,只呐呐的道:“陛下的意思……”
他被我盯得紧了,面色有些微恙,只移了眼眸,轻咳了一声,道:“趁朕现在还没反悔,朕可以答应你一个请求,只要你说出来,只要朕能办到。”
我也来不及去思考为何他今日这般好说话,忙的欺身上来,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靠近了他身前,带着几分雀跃之声到:“真的吗陛下?那杜姐姐可以不用一直待在永巷了?真的吗?”
因着靠的太近,他回头之际和我之间竟只隔了几毫米的距离,我一眨眼,慌忙向后退去,却未料到身后便是小几,脑袋一下子嗑了上去,疼痛感立马袭来。
安景凉忙拉过我的身子,替我轻揉了揉脑袋,边横了我一眼,笑着道:“你也不必这样开心,朕虽然答应放她出来,可这宫中却也万万留不得她了,你将她带出来的同时也一并送出宫去吧。”
他的话无疑又叫我高兴了几分,我原还想着她若依旧留在宫中势必不会快乐,如今能离去当真是太让人高兴了。
我轻轻环上安景凉的腰身,将脸埋在他胸前,笑应道:“多谢陛下,臣妾替杜姐姐多谢陛下。”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让安景凉改变了主意,可不管怎样,这也是我这么些日子以来一直头疼的问题,如今能顺利解决,我自然是高兴的,我想,若杜涵月知道,一定会比我更高兴的。
安景凉轻抚着我的头发,轻笑道:“这是朕唯一可以满足你的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苏卿你可要记住了。”
我被兴奋覆盖了神经,哪里还有时间去考虑他的弦外之音,只一味的点头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