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计救人
春末之期,午后的日光虽不算狠烈,然长久的置身室外也是够呛,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紧闭的殿门却始终没有开启的迹象,身旁的青烟一面替我擦了擦额际的汗,一面担忧的说道:“娘娘,您还是先起来吧,陛下既然说了暂时不见您,您这样跪下去也不是办法啊,还是先回去再另做打算吧!”
我轻抚着肚子,抬眼望向前方,其实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可是就这么走了,哥哥要怎么办?我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其它的办法,如今不就看安景凉的决定了吗?
推开青烟,复又低垂了眉目安静的跪着,青烟见此,倒也不再说什么。
片刻之后,只听到殿门开启的声音,我忙抬头,却见吴庸急匆匆的自殿中出了来,快步小跑着到了我跟前,我急着问道:“公公,如何了?”
吴庸微微擦了擦汗水,拱着身子应道:“娘娘还是回吧,陛下他……仍旧没有功夫见娘娘,奴才说了娘娘已在殿外跪了多时,陛下只说请娘娘回宫去。”
早已料到会是如此,可我岂能就这么走,难道当真要我眼睁睁看着哥哥受罚吗?我苦笑了一声,朝了吴庸摆了摆手,“有劳公公了,本宫就在这跪着吧。”
“皇后娘娘……”
吴庸还想要劝些什么,我打断道:“吴公公不必再说什么,陛下不见就不见吧,本宫的哥哥犯了错,就当本宫替他恕罪吧。”
吴庸见此,默叹了一句,却是不离开,尔后又轻道:“娘娘若当真想要救苏大少爷,何不去求太后,太后她老人家岂会坐视不理。”
我原也想过去求太后娘娘,只是一想到安景凉对太后的芥蒂,我就不敢让太后为此事同安景凉再生间隙,其次,太后最近身子抱恙,心率不齐,时常有昏厥的现象,又日日为塞北安公主的安危忧心忡忡,我又何必再为此事让她担惊受怕,若能自己解决那便最好,实在没有办法,我也只能再另作他想了,总之,这件事上,我是绝对不会放任哥哥不管的。
“太后她老人家最近凤体违和,本宫又怎好再去扰她烦忧。”我轻声应道,跪了大半个时辰,双腿早已麻木,只能稍稍调整下姿势,以防自己会受不住倒下。
吴庸叹气道:“如今司马美人在殿中声色泪下,陛下不见娘娘也是为娘娘着想,此时娘娘若出现在司马美人面前,恐怕会受到伤害,奴才想着,陛下必定是了解娘娘的心意的,只为了顾全大局,不得不如此,还望娘娘勿要误会了陛下。”
果然是跟在安景凉身边的老人了,不仅能洞察安景凉的一言一行,便是旁人,他也能瞧得一清二楚。其实我并不怪他,只是他一味的不见我,却是叫我心中无法安定,我也了解他的左右为难,只是他本来也有想要打压苏家的念头,我便是怕,他会趁这个机会给父亲一个致命的打击。
然我心中再担心也是无用,便是见了我能说些什么呢?我的话就能改变他的决定吗?
吴庸见我沉默不语,便是朝我行了礼,尔后离开了。
青烟在旁替我微微捏着酸胀的小腿,忍了眼泪道:“娘娘,吴公公说的对,要不您去求太后吧,大少爷也是太后的亲侄子,她绝对不会看着他受罚的。”
我瞥眼瞧了瞧青烟,她的双眼依旧红肿的像核桃,反观我,却是一滴眼泪都不曾流过,我心中尚还存着一丝希望,仿若这件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在我看到哥哥之前,我都还在期望是自己搞错了,哥哥并未入狱。
我油然想起当年爸妈出事的时候,在他们的尸体在我面前呈现之前,我都觉得这一切是个梦,而我只是在自己的梦里,以至于他们走后的一两年里,我都还恍然觉得自己依旧在做梦,只有当回家的时候看到空无一人的房子,当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的时候,我才明白他们已经离去了。
这一刻,我也是这样,仿若事情还有转机,仿若下一秒就会有人推醒我说方才所知道的一切全是假的。
“娘娘,您别哭啊,您如今怀了皇子,不能哭。”身旁青烟啜泣的声音传入耳中,她取了帕子替我拭着眼泪,这么久以来控制住的悲伤如同山洪一般,倾泻而出。
“娘娘,您不要哭了,娘娘……”青烟还在努力的为我拭着眼泪,可这泪却如断线的珠子,怎么都止不住。
好景不长,殿门终于又被人打开了,我欣喜的抬头瞧去,在看到来人之时,心中的期望转瞬又灭了。
身着藕荷色迷离繁花丝锦宫服的人在见到我的那一刹那,疾步朝我走来,若不是有身旁宫人拦着,恐怕她上来就要给我一巴掌了,便是强忍住了,然眼中怒烧的火焰却依旧有些慎人。
“皇后娘娘如今居然还有脸跪在这里求陛下,你可知道苏俊楠他对我的哥哥做了什么?如今我哥哥半身不遂,太医说了以后都不能下床行走,我恨不得将苏俊楠五马分尸!”司马茹恶毒的诅咒在我耳旁响起,我只垂着眼眸并不回话,她如今正在气头上,我又何必再去添一脚,本就因为哥哥理亏,我忍了她的宣泄也当是恕罪了。
只是我不曾料到司马佶的伤势居然如此严重,半身不遂,那他整个人生不就毁了吗?也难怪司马茹这样愤怒。哥哥这次,当真是做错了。
“我劝皇后娘娘还是回吧,你便是在这跪死,陛下也不会见你的。”司马茹见我不出声,便是又接了下去,“陛下已经同意了要处置苏俊楠,皇后娘娘还不如回去替他安排后事,少在这边装委屈博同情,你以为你怀了孕就能左右陛下的决定吗?我告诉你,这一次,我司马家绝对跟你苏家势不两立!”司马茹弯了腰,朝我欺来,恶狠狠的在我耳畔边说着,离得太近,以至于她咬牙切齿的声音我都能听的一清二楚,广袖之下的双手微微颤抖着,恨不得就那么一掌朝我身上打去。
“你……”青烟忍耐不住,抬头想要反驳,我一把拉住了她,朝她微微摇了摇头。
司马茹骂也骂了,该说的也说了,朝我冷笑了一声后便是甩了衣袖,忿忿离去。
她一走,我的心立马揪在了一起,一把拉住青烟的手,问道:“方才她说了什么你可有听到了,陛下他已经下了决定要处置哥哥了,青烟,你说本宫要怎么做?怎么做才能救哥哥?”
青烟咬着唇,通红着眼睛看着我,纵然她也急的如同热锅的蚂蚁,却在面对我的问话时只能摇头,是啊,连我都没办法,她又哪里能想出办法来?
哥哥,我当真救不了你了吗?
身体如麻木了一样,没有一丝感觉,伤感传至小腹,竟是又隐隐作痛起来,我抚着肚子,一时之间不知该选择什么?若是再跪下去,恐怕孩子难保,可若就此离去,那么哥哥就当真没有救了,要怎么办呢?
“娘娘以为这样就能令陛下回心转意了吗?”一声突兀的没有半点感情的语调在我身后响起,我猛然一惊,不用回头就已经知道了说话之人为何人,竟不想她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
我并不理她,因为在我看来,她来的目的不过是想说些无用的话,对我救哥哥却是一点用都没有。
“皇后娘娘难道就不怕腹中的孩子有闪失吗?还是娘娘压根就不在乎腹中孩子的生死?”她缓缓在我身旁站定,轻吐出这句话来。
我也不抬头,只轻笑道:“你若是来看本宫笑话的,大可不必,方才本宫已经招了司马美人的怒骂,如今没有心情再听你废话。”
“娘娘的忍耐可真够强的,若是我的话,早就忍不住了。”她蹲了下来,平视的看着我,“可惜娘娘用错了对策,你眼下在这边跪着,其实一点用都没有,臣妾倒是劝娘娘,在苏大少爷行刑之前,还不如去狱中见他最后一面,迟了,可当真就没机会了。”
我一愣,继而转头一把抓住她的衣领,“温念裳,你方才说什么?行刑?”
她也不怒,只瞧着我,嘴角露出一丝讳忌莫深的笑意,“皇后娘娘难道不知道吗?司马鹤已经上书要求斩首苏俊楠,臣妾来的时候见到司马茹面上的表情,恐怕陛下已经允准了,如今不过是在等时机罢了,所以说娘娘就别在这浪费时间了,若是害了腹中的孩子,岂不是得不偿失,中了别人的圈套。”
我一下子僵硬在地上,连着青烟来拉我我都不知,我的脑海中只浮现了行刑二字,温念裳的话实在太出乎我的意料,其实我也应当知道的,司马茹能离开长秋殿,肯定说明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她信誓旦旦在我跟前说那些话,原是已经得了安景凉的许诺,果真,安景凉要对我苏家下手了吗?
“如今圣旨未出,一切还有转机,就看娘娘怎么做了?”正发愣之际,温念裳却是又出了声。
我朝她望去,她脸上的表情叫我有些疑惑,她从来就是个心思缜密之人,难道她真的有法子吗?
“什么方法?若是能救下哥哥,本宫做什么都愿意。”
温念裳薄唇一撇,轻道:“将皇后之位,拱手相让。”
“温美人,您怎么可以对皇后娘娘说出这样的话,简直是放肆……”青烟大声打断了她的话,一脸的怒气。
我虽也觉可气,然静下心来细想,却也明白过来她此话的含义。我位居皇后之位,处处遭人闲话,从美人之位直接被封皇后,均是因为自己乃太后侄女的缘故,不说荣霜和楚世吟,便是同我一起进宫的妃嫔,也是个个都眼红夺人。司马茹自诩受皇宠,自然不甘于一个小小的美人,她想要的从来都只有至高无上的中宫之位,眼下抓了这个把柄,明面上是想替司马佶讨回公道,处置哥哥,而实质上不过是想借着这个由头,得到更高的权势地位罢了。
我瞥了眼温念裳,到底是安景尘身边的人,我看了这么久都没有明白的事情她居然能一语中的,呵,只是皇后之位,便是我让了,司马茹能坐稳吗?
况且,连着温念裳都能看清的事实,安景凉会不知道?或许他也是在装傻,便是不想抬高司马茹的位份,才会决定处决哥哥吧,即是如此,那我说了,他又会应吗?
“这是唯一的办法,皇后娘娘仔细想清楚吧。”温念裳说完便是起了身。
在她转身之际,我轻问道:“为何要同本宫说这些?”
她停了步子,沉默了半晌后终是应道:“娘娘不是应该知道吗?谁人最是关心娘娘记挂娘娘,你心里当是一清二楚的,又何必多问。总之,臣妾话已说了,怎么做,要不要做,就只看娘娘的了,至于陛下会有什么样的决定,这臣妾就不知了,也唯有建议娘娘试一试罢了。”
脚步声在我耳后响起,直到再也听不见,身旁的青烟急急的摇头道:“娘娘可千万别听她的,我们一定还有其它办法的。”
心中乱成一团,温念裳的意思便是安景尘的意思,难道,他也想让我放弃皇后之位吗?若当真如此,这皇后之位,我又怎会眷恋,不要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