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立无援
纵然司马鹤的死亡招来不少武将的非议,然而安景凉力排众议,雷厉风行的将此事解决了当,将那些叹息争论声甩在脑后。
太后离宫后,整个后宫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荣霜继续称病闭门不见,楚世吟因为看到司马茹的下场却也有所收敛,并不再猖狂行事,而杜涵月虽对楚世吟恨的咬牙切齿,却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也不敢贸然与她对峙。
自从没了孩子后,杜涵月对安景凉却也冷淡了不少,加之安景凉亦是甚少来往后宫,便是有将近一月的时间不曾和他见面。她整日里待在飞羽殿,也不知是在计划着什么,然每每我去让青烟请她过来,她总寻了借口拒绝,诸多事由,我竟也没有时间去亲自看看她。
再说温念裳,她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自然不会出来招摇引人注目,至于其他的大小宫妃,都是没主见的主儿,眼见后宫发生如此大的波澜,哪里还敢出来添乱,一时之间,后宫倒是风平浪静了不少,然每个人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我又哪里能一一猜透。
司马鹤落马后,便只剩下了驻守西域要塞的荣威。安景凉登基之时,荣威出了不少力,加之他之后便自荐去驻守西域要塞,常年不归锦城,安景凉却也找不到任何理由办了他。想来他是太后的亲信,自是了解安景凉的疑心,他这一去虽辛苦,却也保得了平安,只是终究安景凉对他还是有所戒备,恐怕下一个对付的便是他了。
不过只是十日的时间,皇城的守卫全部都换成了安景凉的人,甚至于连着安景尘都因在塞北霍乱中立了大功而被亲封为射声校尉,自此,本来只是偶尔出现在皇城中的安景尘便有了一个绝好的借口,可以自由出入皇宫,不受任何人阻拦。
当这消息传至我耳中时,我差点将刚喝下的安胎药吐出来,恶心至极,竟不想这一步一步都落入了安景尘的圈套中,安景凉何其蠢笨竟看不穿他们的阴谋吗?如今司马鹤的兵权已落入安景尘手中,安景凉自认为只要将洛氏宝藏找到,便能将朝堂之上所有太后一党全部剔除,可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又会是怎样的局面呢?勤太妃既然已经埋伏了这么久,自也清楚宝藏的秘密,恐怕她如今不出击是想借着安景凉寻到宝藏,到那时,漓月江山才当真不保。
念起太后临走之时敦敦教导,我心中苦涩难耐,凭我一己之力,我何以能阻止安景尘,阻止勤太妃?况且,安景凉如今更是不信任我,我自身难保,如何还能保他保江山?太后实在太高看我了!如今我孤立无援,纵然想要联合成亲王,可他,却是徒有王爷的名号,无权无势,又能做什么?相比起来,安景尘在宫外还有一个百花宫,那里的人我也是见识过的,个个武功不俗,我实在不是他们的对手。
“娘娘还请保重身子,如今老爷在朝堂上也甚为艰难,只盼着娘娘能平安诞下皇子,如此,才能保住相府免招劫难。”青烟扶起我的身,莫不焦虑的说道。
太后一走,安景尘一回来,父亲在朝堂上便是举步维艰,纵然他乃一国丞相,然安景凉却对他不冷不热,便是父亲想要说些什么,他也只当做耳边风,从来不理会。父亲性急,几次三番同他有所争执,安景凉便是恼羞成怒,最近几日更是下令让父亲在家好生安养,只道如今天下太平,父亲也该颐养天年,便是不用再日日上朝了,换而言之,这是变相的在逼父亲辞官。
父亲憋着一口气,回家后却是病了,哥哥派人传来消息,虽让我不必担忧,可我知道,依着父亲的脾气,这一病怕是气急攻心,伤了元气。我有苦难言,亦不能飞奔回家,只能忍泪亲书一封,千言万语不过只是劝慰父亲宽心罢了,个中缘由却无法一一道明也不能道明,我不知父亲是否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若他知道那我也不用说,若他不知我更是不能告诉他,一旦惹恼了安景凉,恐怕他会等不及直接拿相府开涮,我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相府几十条人命受此折磨,只能忍,忍一时之忍,方能得长久太平。
复又修书一封送往成亲王府,劝他莫要冲动,来龙去脉我自清楚,一切还需谨慎而行。也好在,成亲王并不参与国事,向来只当个闲散王爷,安景凉亦无借口对付他,至少目前成亲王府还是安全的。
我的肚子越发大起来,走路都有些艰难,加之心思过重,整个人却是瘦了一大圈,面色更是惨白,青烟每日里都要督促着我进食,只是山珍海味在我看来却也不过尔尔,内心的无助和痛苦却是谁人都不能体会的。
我想,有些事情还是要问清楚才好,纵然得到的答案不是我想要的,可是事实如此,不面对的话又怎么走下去?
“青烟,替本宫更衣。”喘息着拉住青烟的手,艰难起了身。
青烟不明就里,急着问道:“娘娘可要去哪里?如今您身子不便,还是……”
“无须罗嗦,替本宫更衣吧。”
我知道安景尘这几日都在宫中,紫檀阁是他住的地方,离鸳鸾殿还有些距离,那边地处偏僻,很少有人过去,大概是安景凉知道他的身份不能被人窥视,故而才安排了那么偏的殿宇给他,如今倒是给了我方便。
我一直想要好好问问他,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见到他,如今这样的局面并非是我想看到的,而对他的期盼或许从今日之后便是荡然无存,可我不想活在欺骗里,这个我爱的男人,到底骗了我多少,我想要知道个明明白白。
青烟见我脸色不好,便也不再多问,替我换了一身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又将三千青丝盘成十字髻,中心高髻之上只简单的插了一顶凤钗,薄施粉黛,遮掩了几分憔悴和苍白,只眼下的乌青却依旧明显。我伸手轻抚了抚眼睑,只觉双眸干涸刺痛,连日来每夜的无声哭泣将眼泪都流光了,如今却是再也淌不出一滴来。
“娘娘准备去哪里?”青烟扶了我起身,尔后轻声问道。
我一路往殿外去,边走边道:“备轿吧。”
青烟抿了抿唇,犹豫了半分,我推了推她,她方才低了双眉,应了声后退了下去,片刻后,她道软轿已备好,我便是拖着笨重的身子入了轿内。
软轿不过才出鸳鸾殿,抬轿的内侍却是停了下来,我隔着车帘朝了轿外的青烟问道:“怎么停了?”
青烟忙应道:“回娘娘,是……是温美人拦轿。”
我一惊,她倒是来的及时,怕我去见安景尘会给他带来不便吗?倒也是个忠心不二的人,时刻都在替他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不由冷笑一声,也不下轿,只道:“前去询问可有急事?若无重要的事速将她拉走。”
青烟应了一声,脚步声响起,只听到几声窃窃私语,却是听不甚清,不过片刻,青烟便是回了来,低声应道:“回娘娘,温美人说有事要同娘娘细谈,还望娘娘能下轿。”
我冷哼一声,当即应道:“本宫如今还有事,没有这个功夫同她细说,你传本宫的意,让她速速让开。”
青烟应了下来,只才要前去,却听温念裳熟悉的声音自轿外响起:“还请娘娘听臣妾一言,勿要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我手抚着肚子,依旧未动半分,只冷萧着应道:“后悔?是啊,本宫可真是后悔,接二连三的听信你的话,如今你还想在本宫面前演戏到何时?你当真以为本宫蠢到会一直相信你吗?”
帘外一阵沉默,就在我想要再次发话时,她却开了口,“信与不信在于娘娘,可说不说便是在于臣妾,臣妾自问问心无愧,不知娘娘说这些话到底是出于何意?只是如今娘娘的决策当真就对吗?这条路,不过两炷香的时间就能走到尽头,可到了那时,娘娘可有想过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娘娘是一国之母,是皇后,这里乃皇宫,是陛下的地盘,娘娘果然觉得此举符合您的身份吗?又或者您不顾自己的性命乃至连相府百人的生死也不放在心上了?”
广袖下的双拳微微握紧,我紧咬着双唇,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温念裳的话一下子说中了我的心事,我确实缺少顾虑,如今这宫里都是安景凉的人,他必定派了眼线暗里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我一心想要寻安景尘问话,却没有考虑到所处的环境,到底是我没有考虑周全,况且此去还带着这么多的内侍,若安景凉有心要惩治我,我这么做不就是自投罗网吗?
“娘娘,臣妾有一物要交予娘娘,娘娘看后再做决定吧。”温念裳将物件交予青烟,青烟自车帘外递了进来。
层层手帕包裹着,最里面乃一个设计精美的方盒,盒盖上牡丹花纹绚烂多彩,只是不免有些手工痕迹带来的粗糙,想必是自己打磨的。我打开锦盒,内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小纸条,素白宣纸之上印着熟悉的字体,写着:今夜亥时梅园见。
我手心一收,将那纸张没入广袖,深吸了一口气,再不理会她,只命了青烟道:“回去。”
“臣妾恭送娘娘。”自车帘缝隙中瞧见温念裳退至一旁,低头服身。
我隐下胸口怒气,别了眼不再瞧她。安景尘的字迹再熟悉不过,原来他也知道我必会去寻他问话,那么是不是也间接的说明当真是他在骗我,至始至终他都没有和我说过一句实话?
可气吗?可我为何心中只觉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