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上心头
浑浑噩噩回了鸳鸾殿,只觉身上发怔的难受,碧鸢听到了那些话,自不敢多说什么,只服侍我躺下后,微叹了口气,出了暖阁。期间锦绣进了来,见我躺着,并未出声,我只隐约听见她和碧鸢在外说话的声音,便是唤了碧鸢入内,她只说锦绣方出去了。我知定是宁清月晕倒的事,便也不多问,又遣了碧鸢出去,方才闭了眼躺了回去。
脑中嗡嗡作响,回荡着的皆是安景凉和宁清月二人说的话,我不知他们是如何判定我就是启明星的,难道只是因为我精通星术的关系吗?可这也说不通,会星术的大有人在,勤太妃算一个,宁玄曦更是,又何以一口咬定我便是启明星呢?
只是,不管怎样,安景凉一向相信太史局,星象所现他更是毫无怀疑,再加上太子的死一直梗在他心间,说到底他这皇位也是用阴谋换来的,虽然这谋略是先帝所计,只仍旧改不了太子因他而死的事实。故此他用得启明星者得天下的借口来标榜自己的皇位是名正言顺,即是如此,那他不放我走也是理所当然。怪道苏家都上演逼宫了,他居然还留着我当这个皇后,原是因为这个缘故。
而宁清月,她生在武林世家,自是不相信这些无稽之谈,所以她才不愿我回来,如今虽因我前日之言,她打消了些许对我的芥蒂,可说到底,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安景凉,她再怎么容不下我却也不会暗地里违背安景凉的心思,故此,将离宫的念想全都寄托在她的身上却也是不可取的。
然对我而言,什么启明星,什么星术,便是我因为星术的关系到了这里,我也决计不会听之任之。
“忘魂酥。”我猛然睁开眼睛,想起安景凉所中的毒,一计上了心头。先前因忙着找机会对付楚世吟,倒是将此事放在了一旁,如今想来,荣霜急着要与我联手,自然是想速战速决,我眼下走投无路,何不先利用了她,到时再让安景凉去对付她,而我自己便可趁机逃脱这牢笼。
只那忘魂酥到底隐藏在何处,我依旧有些不放心,这事还须得我亲自去查看一番才可。
思及此,忙唤了碧鸢入内,替我更了衣,尔后只说让她陪我去茶房一趟。
碧鸢不明就里,只当我是要去找雯心,急着劝道:“娘娘可是要去见雯心吗?何不让奴婢去传她过来呢。”
我朝她看了眼,道:“前几日茶房送来的新茶本宫尝着甚好,如今想起来,你便陪本宫去那走一遭吧。”
碧鸢努了努嘴,还想要说什么,我只瞟了她一眼,她终究没再说一句。
不过小半会的功夫,我们两人便是到了茶房。
茶房的总管许是头一次见有人来,不免有些吃惊,忙的上前来迎接。
我环顾了下周遭,一眼便见离我两丈之外低着头站立着的雯心,她倒是沉着冷静,丝毫没有因我的到来而有所惊慌。
我收回眼神,再瞧跟前等着吩咐的茶房总管,是个身体微有些发胖的内侍,看年龄,大约四十上下,倒是眼生的很,想来是从未在主子们面前露过脸,是以我并不十分认得,只来时听的碧鸢说起,似乎是姓赵,先帝在时便已入宫,算下来,也已有了二三十年了。
“不知娘娘今日亲临茶房,有何吩咐?”虽说如此,可听他镇定问话,可知他也不是那种未见过大世面的人,他又是早前得勤太妃恩典才入的茶房,倒是不可小觑。
我盯了他半晌,方才应道:“前几日你们送来的新茶本宫吃了,虽味道清新,只是……”略略顿了顿,那赵总管微微抬了抬头,却不敢接话,我便复又说道,“只是不知怎的,本宫吃了之后胃里极其难受,足足吐了才好……”
他一惊,忙的跪了下来,道:“回娘娘,这新茶乃年前刚摘下,前日里送去各宫主子那,并未曾听见有什么问题,奴才们也都细细查过,并无异常……”
“你的意思……”我缓缓开口,打断了他急着解释的话,道,“是本宫在说谎吗?”
“奴才不敢。”他低低俯下头,再不敢出半声,只是明显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
我抬眼看向周遭,沉默了半晌,方才又道:“不管怎么样,本宫吃了有问题,那是事实。偏偏本宫又是个极爱喝茶的,又不能从此戒了这嗜好,是以今日过来,便是亲自想要查看一番。你且起来吧,带本宫去放茶叶的地方看看。”
赵总管只得谢了恩起来,尔后忙引我进去。
经过雯心身旁时,我停了停步子,朝她道:“你也一并进去吧,本宫还有其它事吩咐。”
雯心低着头,小声应了下来,跟在我后头,随着我缓缓进了里间。
那忘魂酥无色无味,我自不能从外表上看出什么异样来,今日过来不过是想撷了一些茶叶去给李太医瞧瞧,他虽已查过了安景凉平日所用的茶水,可那已是出过好几回色的了,毒性减弱难以察觉也未可知,故此才想着将泡制之前的茶叶带回去好好查一查,兴许能有什么蛛丝马迹也未可知。
我伸手取了几株绿茶,细闻了闻,道:“你们虽说没有异样,然本宫信不过,倒要带几件去太医院查查才好,你且将本宫平日里所喝的茶叶都分门别类装一小包让本宫带走。”
赵总管边应下边命跟随进来的雯心将茶叶细细包好。我一排排看去,走至一旁,指着那圆盘内的茶叶问道:“这可是陛下常日里喝的?”
“回娘娘,正是。”
我低眉细思了半刻,道:“也包起来吧。”眼见赵总管面上露出狐疑之色,我复又道,“陛下这几日胃口也是甚差,本宫想着大约也和这茶有关,今日既已来了,便一并带了去吧。”虽这借口着实有些说不过去,只是眼下能想到了也只有这个了,其实我大可不必解释,我只怕的是眼前这位赵总管是早就知情的,未免打草惊蛇,我只能随意找个借口来搪塞。
目的达成,自不再做停留,才出茶房大门,我便朝了碧鸢使了个眼色,轻道:“你且去太医院请李太医过来一趟。”
碧鸢点头应下,缓缓退了下去,往相反方向去。
我瞧着手上的茶包,重重吐了一口气,方才回了鸳鸾殿。
才至殿门口,锦绣便迎了上来,扶我入了里间暖阁,又替我倒了杯热茶,方才有些不安的问道:“娘娘,香夫人可还好吗?”
我未曾多想,开口一问:“她怎么了?”话才落,方想起离开长秋殿之时,宁清月正晕了过去,这一时忙乱,我竟将她忘了。
“奴婢回来的时候见娘娘不在,奴婢还以为娘娘去了倾香殿呢。”
既是已经问出了口,也不好再收回,便只当不知,道:“本宫觉得有些心闷,便在附近走了走。香夫人怎么了?”
“听闻,是动了胎气。”
“可有什么大碍没有?”我自知道无碍,否则过了这么久宫中哪里还能这么安静。
锦绣道:“娘娘放心,太医开了几副宁神的药方,喝了也就无碍了。”
我点了点头,“那就好。”顿了顿,复又吩咐道,“你且替本宫去那瞧瞧吧,倘或当真无碍了,本宫也可放心。”
锦绣服身道:“是,奴婢知道了。”虽如此说,她却依旧站着,并不打算走。
我抬眼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放下杯子,问道:“可还有什么事吗?”
她迟疑了半会,支支吾吾道:“回娘娘,是……是凤凰殿……”
“凤凰殿怎么了?”楚世吟如今被禁足在殿中,她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难道嫌命太长了吗?
锦绣微叹了口气,道:“奴婢听见凤凰殿中时常传来怒骂的声音,又听见……听见那里的宫人说,楚美人常拿宫人内侍出气,也是打骂惯了,下手总是没个轻重,如今他们都怕极了,正吵闹着要娘娘给做主,说是哪怕被罚去掖庭局打杂,也不愿再待在凤凰殿了……”
“岂有此理!”我狠狠一拍桌面,腾的站起身来,“这宫中是什么地方,岂能由她胡来?可见她是死不足惜!过去陛下早已明令各宫不得动用私刑,如今她被禁足殿中尤还不知收敛,看来她是当真不想活了。”
锦绣上前一步,忙扶我坐下,复又道:“奴婢知道娘娘近日事多忧心,故此已强压了下来,只是也不过是暂缓之计,倘或宫人们当真闹了出来,那位是死不足惜,可娘娘这……又如何同陛下交代呢?”
自打楚世吟被贬为美人后,掌管六宫之执便全全落在了我的身上,荣霜作为贵妃,自也须从旁协理,只是朝堂之上人人都知这位贤贵妃是不主事的,自然这责任主要还在于我。因为我的身份,安景凉力排众人将我留下已让众大臣心存不满,倘或再因此闹得后宫鸡飞狗跳,那我的声名可当真会一落千丈,于我是大大的不利。
“也罢,既是如此,那本宫就先发制人,看她还能闹出什么来……你先去倾香殿瞧瞧香夫人的身子如何?再去凤凰殿,带个受害的宫人过来,本宫着实问话。”
锦绣一一应下,退了出去。
我抚了抚额头,当真是一事未平一事又起,这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情到底何时才是个尽头。
正想着,碧鸢回来了,一并过来的自然还有李太医。
我将带回来的茶叶交给李太医,吩咐道:“这是陛下素日里常喝的,你且仔细去验一验,倘或有问题及时来回本宫。”
李太医忙将茶叶收了起来,回道:“娘娘放心,近日来陛下的神思好了许多,想是那忘魂酥并未服用。臣提醒娘娘一句,恐是那人已经察觉,如此的话,想要找到忘魂酥所在并非易事,那人必然会严加谨慎,不会轻易露出蛛丝马迹。”
“太医说的,本宫何尝不知,只如今本宫也无他法,只好这般试一试,或者那下毒之人果然收了手,也未尝不是好事。”
李太医默默点了点头,“既如此,那臣就先告退了。”
他正欲离开,我突想起一事来,便叫住了他,道:“对了太医,本宫还有件事想要劳烦你。”
“娘娘有事尽管吩咐。”
我伸手招他靠近了些,低语在他耳边道了几句,李太医听闻,面上一愣,“娘娘,这……”
“你别怕,事情轻重缓急,本宫自清楚,倘或出了事,本宫一力承担,绝不牵连到你。”
李太医无奈,只得应道:“臣知道了,只是此药臣尚未配全,还请娘娘给臣几日时间。”
我淡淡一笑,“无妨,只是越快越好,本宫希望下次太医过来时,此事已成。”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