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皆难
这日过后我却是病了,我从前也算身强体壮,竟不想第二日都昏沉的起不了床,招呼了雯心勿要声张,只以为躺个一日半日的就好,却不想晚间竟咳的一发不可收拾起来,又因着心里有苦难言,终是连着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雯心急的无法,只得回了太后,太后立马派了太医来诊治,只说是夜间着了风寒,服几帖药再歇息个一两日便好,这才放了心。
这日,我正觉好了些,原想着出去走走,上林苑的风光我还未细细赏过,倒是负了这难得的机会,却不想才让雯心服侍着起身,便是瞧见杜涵月进了来。
“哟,姐姐来了,怎么也不通知一声。”我忙命了雯心去沏茶,又起身引了她往软榻上坐去。
“今儿个妹妹这气色倒是好了些,想来太医的两服药当真是有效,回头也叫人去回一声太后娘娘,省的她老人家担心。”杜涵月柔声朝我道。
我笑道:“偏姐姐想的周全,我这便遣了雯心去。”正巧雯心进来,我便吩咐了她几句,她一一应了退了下去。
杜涵月又遣了她身边的丫鬟碧鸳出去候着,转而瞧向我,隐了面上的笑意,略带了些担忧道:“之前我未曾细问你,今儿个我可是忍不住了,有句话想来问问妹妹,妹妹须得老实回答才是。”
我一愣,却也不知她此话何意,便只管应了,她这才低声说道:“前几日我在花园曾见着同淮南王,你们二人说了些什么?我不是叮嘱过你,但凡遇着他,必是要躲着才好,你怎么反倒是同他说上话了?”
我一惊,猛然抬头,却见杜涵月紧盯着我,我一时之间倒是不知该作何回答,也不知她到底看到了什么,有些话倒也不好说。
“妹妹,你这病来的也突然,难不成同淮南王有关?你同他之间到底有什么故事?”杜涵月见我不回话,便是拉了我的手,一脸的紧张。
我抿了抿嘴,终是想到了说辞,便是应道:“瞧姐姐说的,我那日不过是在成亲王那偶遇了淮南王,仅如此而已,姐姐当时说的我可全记在心上,再者,我同淮南王又不曾熟悉,又哪里来的话可说呢。姐姐想的未免也太多了些。”顿了顿又道,“况且,淮南王又不是什么鬼怪,姐姐如此说,倒是将他妖魔化了,便是碰了面说了话,又哪里有什么关系呢?”
杜涵月微微叹了口气,“你是不知其中利害,罢了罢了,我也不过只是问你一句,瞧你这一通话,倒显得我多嘴了。”
“姐姐也是担心我,我自是晓得的,好了,咱们就别再提这事了,恩,我今儿个觉得全身都自在多了,若不,姐姐陪了我去花园走走罢,这再过几日就要回去了,上林苑难得来一次,咱也不能就这么躺着啊。”
正巧,雯心回了来,传了太后的话,“娘娘说了,后日便要回宫里头去,故而明晚皇上大摆筵宴,到时姑娘们自是都要去的,太后娘娘担心姑娘的身子,命姑娘好生歇着,有什么不妥的及时回她。”
“劳烦太后娘娘念着我,你可替我回了?”
“是,奴婢禀了太后娘娘,说是姑娘已无大碍,太后娘娘这才放了心。”雯心乖巧的点头应道。
我笑道:“那便好,如今我同杜姐姐出去走走,你留在屋里,若是有事再来叫我。”
两人往着东边的荷塘边走去,正闲说着,却见对面转弯处一行三人正朝了我们走来,我同杜涵月对视了一番,忙的迎了上去。
“民女见过公主,见过贵妃娘娘、昭仪娘娘。”
三人不是别人,正是安悠然、贤贵妃以及楚昭仪,我未曾料到会在此碰上她们,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倒是身旁的杜涵月,镇定自若,我们两人行了礼,便是在旁站着。
“哎哟,本宫说呢,这多日不曾见到几位姑娘,原是都躲在屋子里头,今日可好,倒是见着了。”楚昭仪媚笑道,又朝我跟前走了几步,亲昵的拉了我的手,“听底下丫鬟说,苏姑娘前两日染了风寒,如今可大好了?”
未曾想过她会如此待我,一时有些呆滞,直到一旁的杜涵月碰了碰我,我方才回了神,忙道:“劳昭仪娘娘挂心,如今已大好了。”
“那便好,今儿倒是齐全了,若不……”她笑着回头朝了另外两人道,“公主,贵妃姐姐,大家伙坐下来说说话可成?”
哪里有不应的道理,前方便是个小亭子,早已有丫鬟布置妥当,我硬着头皮随了她们往那坐去,心底暗暗打着圈儿,思来想去还是少说为妙。
才刚坐定,楚昭仪便是笑道:“往日里在宫里头倒也没什么乐趣儿,如今来了上林苑,又难得公主也回来了,不说太后跟皇上,便是本宫心里头也高兴的紧,只,后日便要回去,倒不知何时何日方才能再见着几位姐姐妹妹。”
我同杜涵月两人皆是不敢轻易回话,倒是对面的安悠然淡笑道:“难为昭仪姐姐如此心宽大度,若说想要时时见面,日后可有得是机会,只我是不行了,回来也甚久,到底还是要回去的。”
“塞北虽路途遥远,公主若是想念了,回来倒也不是难事,故而又何须悲叹,若是念了,只打发了人回来说声,皇上那样疼公主,定是二话不说便接了公主回来,岂不是小事一桩嘛?”一旁的贤贵妃笑着接道。
“就是这话,之前也曾与公主说过,公主何尝又不高兴了?今日有这两位姑娘作陪,倒不如好好乐一场。”楚昭仪说着已命了丫鬟去烫温酒,又朝了我们道,“两位姑娘也勿要太拘束,我们又不是外人,且今儿个公主也在,你们又是自小玩到大的,倒是比我们亲,还不赶紧说说笑笑的,莫要再闷着了。”
杜涵月接到:“我们二人一向未曾见过大世面,倒是叫娘娘和公主见笑了。”她踢了踢我,又朝我望了望,我知她意,便也接到:“两位娘娘乃金枝玉叶,横竖不是我们能比的,纵是有跟公主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如今却也大了,不敢造次。”
楚昭仪扫了我一眼,笑道:“方才还说起呢,苏姑娘是个明白人,有些话本宫便也不说了,只等哪日喊姑娘一声姐姐,那才好呢。”
我一听这话,瞬间白了脸,只觉她那笑意的眼神里满藏着刺骨的利剑,我终是肯定了那日半夜花园所见的人便是眼前这位了,笑里藏刀的功夫当真是不小,我又不是笨的无可救药,自是晓得她这话的意思,哪有当真的道理,只得含糊的应道:“蒙昭仪娘娘厚爱,民女不敢当。”
她低低笑着却也不再接下去,只将这话题给撂了过去。
尔后便是些家常话罢了,我也没什么心思,只附和着说几句笑几声,一时尴尬的尽想早些离开,只他们几人倒是兴趣颇旺,连着都不嫌累,好在有丫鬟传了话,太后招公主回去,众人这才散了。
我因着无事便是随了杜涵月一道回了缈云馆,丫鬟上了茶便退了下去,她轻酌了口,这才开口道:“你可有什么话要说的?”
知我者莫若杜涵月啊,只我又该先问哪句好呢?我这一肚子的疑问,今儿个倒也该全问个明白才是。
“关于贤贵妃楚昭仪两位娘娘,姐姐可知道多少?”
许是她早已料到我会问这些,倒也不惊讶,只起身朝外望了望,确认无人后才回头应道:“贤贵妃乃辅国大将军荣威之女,为人倒是和善,她掌管后宫,一切皆是井井有条,只,虽位居高位,却太过软弱,凡事皆是睁只眼闭只眼,哪里能管得住,便是贵妃这头衔,也不过镇压得了底下的丫鬟奴才罢了,便看那楚昭仪,就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
这倒是,今日多的是那楚昭仪在那聒噪,贤贵妃只恬淡的笑着,我又问:“那楚昭仪又是什么来头?”
“楚昭仪乃尚书大人的女儿,自幼当成男儿养,倒是练就了几分功夫。”杜涵月说到此不觉一笑,“倒也好笑,武将之女却是温婉可人,文官之女倒是武艺齐全,岂不是颠了倒去。”
“我怎么觉着楚昭仪来者不善啊,莫不是我何时得罪了她不成?”当杜涵月是自家人,我便也无所顾忌,只一一道了出来。
“即是说开了,妹妹也当清楚才是,进宫之事也不必再避而不谈,这园子里所有的人怕都心知肚明,那两位娘娘自也是清楚的,若说她对你有敌意那也正常,妹妹乃太后的亲侄女,明眼人都晓得,太后有意属妹妹为中宫之位的最佳人选,她如今倒还忍得住,不过是几句玩笑话,只怕进了宫,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只道,便是进了宫,我也是去助妹妹一臂之力的,太后娘娘对你期望甚大,你可万别辜负了她。”
我不禁有些无奈,只点了点头应道:“太后的心意我明白,只是,我是个撒泼惯了的人,别说中宫之位,就是在后宫恐怕我都寸步难行,姐姐说要助我一臂之力,难道姐姐就不想登上皇后之位吗?姐姐的才情跟素养可都远在我之上。”
杜涵月听完我的话,却是沉默了好久,终道:“我是官家女子,一切命运都是注定的,我不能改变也无力改变,皇后之位?呵,如若不是爹以死相逼,我恐怕就是死也不会进宫的,这后宫水有多深,有多浑浊,我早在幼年时就知道,可谁让我出生官宦世家,一切由不得自己。妹妹也是,这些话我早该与你说了,你心性一向清高,最是见不得那些勾心斗角,只一旦入了宫,怕是由不得你,宫里没有任何情谊可言,有的只是惺惺作态,妹妹以后断不可轻信任何人,权势,会蒙蔽人的眼人的心,妹妹自小没多大心眼儿,对人又一向大度,以后断不能再如此了,一个不小心,便会粉身碎骨的,知道吗?”
我知道杜涵月心里定是有很多苦楚的,以前不问,也是自己没心眼,转眼便是将这事忘了,眼下她突然在我面前说了这么一通话,定是因为今日楚昭仪的那席话了。我如今心乱如麻,到底再也说不出半句话,她见我如此,便是遣了丫鬟送我回去,我也无心再留着,便是匆匆告了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