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是他。"
"这不是普通的箭镞,是连珠弩。师父最喜欢造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那弩也是他造的,可以同时射出两根甚至更多的箭。师父死了,那就只有他才懂得用这个东西。"
说到这里,沉星轻轻的咳嗽着,声音发颤:"我想了很久,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后来,也就不去想了,也许他也是有苦衷的。"
她仰起脸看他:"你会不会也是在利用我,骗我。"
顾明澹深叹一声看着怀中的她,那小小的潮红的脸颊,绝望的神情,让他的眸中溢满怜惜,哑声道:"不会。"
"真的吗?"
"真的。"只有两个字,却是石落千钧,目光温和里透出坚定,殊不止这个承诺,出口的一刻他就注定要背负一生一世,直到最终。
沉星笑了,依旧是瑰丽动人:"我好累,睡一会儿,你抱着我,别走开。"
"好。"顾明澹拥紧她,垂眸的瞬间,温润的眸底满是柔情,如果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一定会带你走,保护你一生,除非,你不再需要。
落日镕金,灿然的霞色。
在他们看不到地方,一个孤冷的身影远远的站着,看着,因为走的急,他的呼吸还微微有些乱,只是却在看到那紧紧相拥的背影时,神情渐渐变得冰冷,如画的青衣白衫,犀利的和着风,一层一层剐碎了他眸中的冰棱,渐渐的透出血色。
薄唇轻轻的抿起,然后果断的转过身去,步步坚挺,决绝。在他的身后,冰冷的残阳,拉长了他峭拔身形,一袭金龙祥云缠护的黑衣,虽耀目却苍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沉星睁开眼睛,看着仍紧紧拥着她男子,他的外氅裹在自己身上,他的怀抱,将寒冷隔绝,沉星心里莫名的灼了一下,连忙坐起身来,不知为何竟然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好点没有。"深澈的眸子定定的看向她。
沉星点点头,顾明澹却又扣着她的手腕片刻,感觉到她的脉搏不再细弱才松开。
"多谢,不过,我回去了。"沉星匆忙的转身,斩断本能对那份温暖的留恋。
"回哪里。"顾明澹声音如湖沉静,仍在她身后凝立未动。
"我..."沉星一时语塞,是啊,她该去哪里,茫茫深宫,竟未有她可去的地方,叹口气道:"去我该去的地方。"
"好。"顾明澹微笑:"我也,回我该去的地方。"
那脚步声向后,不带分毫犹豫的远去,沉星却忽而叫住:"顾明澹。"
"嗯?"
沉星没有回头,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道:"我说的那些,是说笑的,当一个人以为自己快要死了,难免胡言乱语,你不需要当真的。"
"我知道。"顾明澹淡淡的道。
"那就好。"沉星眸中轻轻一黯,低低的笑了一下,才要走开,顾明澹在身后不紧不慢的加了一句道:"可是,我说的那些,不是说笑。"
沉星的身体僵了一下,没动,仍是没有转身。顿了一会儿,听着稳稳的脚步,渐行渐远,直到消失。
沉星轻轻一叹,凭着风舞裙裾,径自向前。
黑影在身前一现,沉星惊愕抬头,却是百里戬,他一身黑甲,脸色也是发黑。
"皇上让你来拿我?"沉星冷笑。
"回去。"百里戬一如既往的简练,同时将脸扭向甘泉宫的方向,示意。
沉星心里有数,跟着他一路回了甘泉宫。
一星灯火黯淡,将她送在大殿之外后,百里戬就顿身消失。
沉星正自疑惑,殿门开了,赵玄礼从里面走出来,他看了沉星一眼:"纪姑娘回来了。"
沉星点点头,却听见赵玄礼道:"皇上有旨,宫女纪沉星忤逆德妃娘娘,以下犯上,不可不罚,着即甘泉宫外罚跪一夜,非圣旨不赦。"
东离薇还真是来告状了。沉星淡淡的笑,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辩,只是面无表情的道:"奴婢,遵旨!"
然后一敛裙裾,跪下,姿势依旧极其矜持优雅,脊背保持这一个直挺的弧度,绝不肯弯折半分。
赵玄礼神情一僵,似有嗟叹之意,回头向大殿之内看了一眼,然后转身走开。
殿中,飘忽的灯光中,楚君焕手执朱笔,埋首奏折,笔走龙蛇,桌上的不少奏折都是奏请严惩公孙焱,赐死公孙倩的,连篇累牍,不胜其烦,楚君焕没有批复一本,统统的留中不发,压在一边,而这些人的名字,都被他一一记在心里。
灯影下,那冷冷的面容,仍是没有分毫的温度,只是在听到那淡漠的遵旨二字时,朱砂一顿,落在正在批阅的奏折上,一片血色,慢慢的洇染。
他略略迟疑了一下,抬起自己的左手,那上面有一道刀锋割裂的伤痕,已经不再流血了,唇角勾笑,他握紧了拳,将那伤口埋藏,合上奏折,丢在一边,顺手又拿起了另外一本,专心的看了起来。
烛心被夹过几次,茶水也换过了数道,不知不觉,已经是二更时分。
楚君焕终于懒懒的推开了那繁琐的朝事,站起身来,隔着花格窗棱望着,外面跪在丹墀之上的瘦弱身影模模糊糊的投影在窗上,那么固执那么倔强,永远也不肯认输。
眼底掠过一丝异样的光,楚君焕猛然转过身来强迫自己不再看,沉吟一时,提起笔来,铺开纸,信手写了下去。
响更漏,窗影斑驳,脱玉镯,石竹落,曾有诺,死生契阔,月成朔,天也殁,韶华凋,血染惊涛,战火燎,情可抛,剪影描,宫墙纷扰,蛟龙啸,入碧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