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这张脸我早就想要毁掉,这样顺其自然,挺好。
她大概不知道,那一刻他如绞的心痛。
"我不在乎。身体,容貌,命短命长我都不在乎。"慕容澈认真的道,声音澄明清晰,如雪夜的月轮:"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不会放弃。"
沉星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如止水,可这一刻却如巨浪翻涌,无法平静,仓促之间一句话冲口而出:"你是真的想娶我?"
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心底倏然钻入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如蛊,急于挣扎只会让她的心被缠的更紧。
慕容澈静静的望着她的眼眸,她眸中辗转而过的情绪,他看的到看的懂,痛如藤,在心底蔓延,唇微微一动:"想。很想很想。"
"那,如果我现在说,我要嫁给你,你肯娶我吗。"沉星听见自己的心在煎熬,可她迫着自己说出这句话,只要他点头,说一声肯,她就嫁给他。一个为她付出了如许多的男子,她不想让自己背负着这份永世难暝的愧疚走下去。
慕容澈知道,自己现在说肯,她会答应,而她是那么倔强的女子,只要答应,就绝对不会反悔,或者,这样,他真的可以拥有她一生一世。
可是,这是他要的吗,心愿达成,看着她违心的留在自己身边,用感激和报恩的心情,还他一辈子,然后将抱恨埋在心底?
不,这不是他要的。
所以,他轻轻的摇头:"如果是一个时辰以前,你说要嫁给我,我会高兴的发疯,可是现在,我不会娶你了。"
"为何。"沉星仰起脸看着他道:"你不是很喜欢我吗。"
"是。"慕容澈道:"你说嫁,是感激,愧疚?"他抬起左手,看了一眼,淡淡的笑里苦涩和酸楚杂糅,淡声道:"还是可怜?这些我都不需要。"
他的手指轻轻的抚过她的面庞,静静的凝眸。
我要的是你幸福,哪怕只是展颜一笑,也要你笑自真心。
"不早了,回去休息。夜里,风大。"
一丝浅笑,温润如玉,慕容澈倒退了两步,转身走开。
这个时候,唯有他,仍可体贴入微。他总是忽略掉自己的心,只在意她。
青衣飘曳,如同谪仙,风于左右缠绕,如同剪不断的孤寂。
他要的是什么,不必他说出来,她都明白,却只能是看着他的背影道一声对不起。
心伤累累,情字太重,她还剩下什么,还有什么可以拿来为情消耗。
于今牵绊的,唯有尚在人世的双亲,她很想知道他们是如何在那样的情形活下来的。
至于那个人,她曾发誓生生世世忘记他,却仍是输给了命运输给了自己,她无法改变什么,只愿今生不再见他也就是了。
何况,那个人,或者早已将她淡忘。
脸颊有咸湿滑落,在入骨的寒风中冷却。沉星坐下来,素袖舞动,渺渺的琴音随风飘散在燕地的冷夜里。
慕容澈回到书房,夜已经过半。可他没有休息,而是研墨纸笔,濡墨挥笔写下了一封信,然后用明黄色的笺封封好,出来吩咐绝尘道:"去,令人千里加急,送往楚都,直接交给楚皇陛下。"
绝尘的目光一跳,似乎有些难解,但仍是低头道:"是,王爷。"
他不明白,王爷为什么千里迢迢送这么一封信去给楚皇楚君焕。他和王爷,不是死敌吗?
可是,他什么都不能问。迅速的消失在夜色中。
北地风正寒。
慕容澈抬眸望着月,神情淡然,眸中澄明而坚决。
楚君焕,但愿,你不要让我失望。
江南江北月相同。宵禁时分,鸦雀不闻,只余一轮明月寂然的俯瞰着南楚国都。
同样的隆冬,较之飘雪的燕地,南楚是要显得温和一些,但无雪无晴,枝叶凋敝,又无冰雪润目,故而所能感觉到的只是低晦。
其实,这是南楚近几十年来最清明的时代,南楚百姓仰若神明的年轻皇帝,登基一年的时间便将威胁势力一一剪除,将军政一统,大权稳操,之后更是带着无限的野心和决心投身国事,手腕强硬,雷厉风行,内齐民政,外强兵甲,此时的南楚吏政清明,兵强马壮,较之以往羸弱,已经是脱胎换骨,不可同日而语。
有这样一位励精图治的皇帝,是南楚之幸,百姓之幸,更让百姓津津乐道的是这位年轻皇帝,不好女色,三年来,没有采过一次秀女,亦未曾有一位后妃入宫,就连登基之初入宫的几位妃嫔,也死的死,遣的遣,散的散,只留了一位贵妃,也还算受宠,只是入宫四载,未闻子息。
所幸皇帝正当青年,手段又厉,故而但有议论,也只是私底下而已,没有人敢将这件事拿上台面来说。因为,曾经有一位礼官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说法进谏皇帝,结果是丢官去职,废为庶民,三代以内不得为官,所以这件事,谁也不敢再提及。
没有了莺莺燕燕的后宫,委如空城荒疏。
宫墙幢幢,斑驳陆离,萧颓寂寥无所顾忌的在楚宫的每个角落里蔓延滋生,如同华美的墓穴,压抑而冰冷。
空荡之中,有琴声忽起,如同潮水缓缓的漫溢过宫墙,层层递递向远处。
曲调本是宁静平和,却因奏者的心境而生出几许悲凉落寞。
琴声是由楚宫唯一的宠妃的寝宫凝霄宫里传来的。
贵妃擅琴,宫中无有人不知,而这曲,却只会为一人而鸣。今日是十五月圆之夜,皇上照例幸凝霄宫,三年来,月月如此,似已经是成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