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黄主薄向冥选司衙门后面走去，蒋子文听到潺潺的水声越来越近。
绕到衙门后面，蒋子文眼前顿时豁然开朗，昏沉的天空下，一个露天的水池不停地冒着白茫茫的热气，水池四周用嶙峋怪石垒着，留有一个入口。
入口处一个阴兵身体笔直地立着。
黄主薄领着蒋子文走到入口处，对他说，“蒋笔吏，前面是忘情川，地府有律，凡官员到任前必须过忘情川，你自个进去，老朽在外面等你”。
蒋子文听到“忘情川”三个字，瞬间想到亥四八提过，好像是过了这个忘情川就会忘记前世在阳间的事，不就相当于喝孟婆汤吗？
在黄主薄的注视下，蒋子文慢慢踏上忘情川入口的石阶。
走进入口，又有一个阴兵迎上来，让蒋子文惊讶的是，这个阴兵竟然是一脸笑意盈盈，客气地扶着蒋子文走下台阶，和气地说，“蒋爷慢点……”
蒋子文顿觉受宠若惊，好奇地问，“这位兄弟，何故这么客气？”
“实不相瞒”，阴兵憨笑道，“不久我将转生，日日在这驻守，得跟你们这些笔吏搞好关系，在投胎的时候给条好路子”。
阴曹地府还要搞好人际关系？
蒋子文看看身侧穿着普通兵服的阴兵，再看看眼前的大水池，困惑地说，“听说过了忘情川，前尘往事尽数忘却，我又如何给你条好路呢？”
阴兵小声回答，“蒋爷有所不知，过忘情川忘记的是你生前的事，死后在这里的事情你可以记得”。
蒋子文心里盘算着，如果真把他头脑里的记忆全部清理了，少了穿越前的那些知识储备，那就大大不妙了。
他一边苦想对策，一边走到水池边，透过雾气一看，池水居然是淡红色的。
“这？”，他指着池水问身边的阴兵。
阴兵说道，“蒋爷，我们冥选司是在忘情川中游，水是淡红色的，如果你去的是冥判司，那池水就会变成血红色了”。
“这又是为何？”，蒋子文继续问道。
阴兵接着说，“忘情川上游是上三司，中游是冥选司和冥质司，从阳间到地府为官的，都在中上游过忘情川，痛苦比较小，而平民百姓的亡魂，都在下游的冥判司过河，要他们忘记前世的记忆比较痛苦，这忘情川水的颜色就是随着亡魂的痛苦改变的，越痛苦的水色越深”。
原来如此。
蒋子文点点头，但仍未想到逃过忘情川的法子。
“蒋爷”，阴兵提醒道，“该进川了！”
“兄弟，借一步说话”，蒋子文把阴兵拉到池子边，热腾腾的水汽把他俩笼罩住了。
“有没有这种情况”，蒋子文暧昧地笑着问，“有人想保留前世的记忆，没过这个忘情川，然后你装作不知道就放行了？”
“有啊”，阴兵如实说道，“还不是少数，就跟蒋爷一样，想保存前世的记忆，和阳间的亲人保持一种联系，但到地府为官的、投胎转生的，必须和前世切割得干干净净，否则地府的官员碰到自己亲人离世、再投胎的时候很容易徇私枉法的，蒋爷您说是不是？”
不就是回避制度吗？蒋子文何尝不知，可他想保存自己的记忆，是对穿越前现代知识的依赖，是他唯一有别于阴间亡魂的地方。
蒋子文在水池边磨磨蹭蹭，继续跟阴兵说话，“兄弟，你刚才说请我在你投胎的时候给条好路子，又是什么意思？”
“这段时间每一个来忘情川的笔吏我都打招呼了”，阴兵不好意思地笑了，“因为你们掌握着亡魂投胎的路条，如果蒋爷有幸碰到我的路条，还请把我送到一个富贵人家”。
还有这操作？
蒋子文再一次被刷新了世界观。
“那兄弟你得把名字告诉我”，蒋子文又问，“否则我碰到你的路条也不知道是你啊！”
阴兵大喜，蒋子文是他遇到的笔吏中最热心的一个，忙说，“蒋爷，我是癸字营的，编号癸九二，您费心了！”
“原来是九二兄弟”，蒋子文亲热地说，“兄弟你的愿望就是投胎到富贵人家啊？”
“那是”，癸九二附和道，“我连前世姓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我是穷怕了，因为家里没有多烧纸钱，让我在地府多捱了几年兵役，幸好马上役期将满，很快就可以投胎做人了”。
说着，癸九二抬头目视昏沉的天空，充满期待。
蒋子文啧啧两声，“投胎做人？太平盛世寿不过五六旬，死后再来阴间做鬼？”
“那还能作甚？”，癸九二不解地说，“我等凡夫俗子，无缘得道飞升，再世做人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不尽然”，蒋子文摇摇头，“九二兄弟，我有办法帮你逃过生死劫，可以在阳间长寿不老！”
癸九二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蒋子文，呐呐自语，“你自己都死了，还有办法帮我？”
蒋子文闭目，极力倾听，附魂而来的顺风耳本领，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果然如癸九二所说，蒋子文一路听过去，下游传来阵阵痛苦的哭泣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俱是撕心裂肺的声音。再往上游倾听，却是寂静无比，跟下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癸九二颇为无奈地催促道，“蒋爷，别想了，人死一了百了，不必眷恋阳间的事，你什么也做不了！”
蒋子文睁开双眼，问道，“九二兄弟，真的无法通融了吗？”
癸九二摇摇头，“谛听司广纳一切，你我此刻种种，均在他们的记录之下，小人不敢冒永世不得超生的风险，还望蒋爷体谅！”
蒋子文看着癸九二满脸的为难，叹口气，“也罢”，一边回忆着过往，一边踏进了忘情川的大水池。
埋身于云雾变幻的水池，忘情川的温水拍打着身体，蒋子文靠在川边的岩石上，像是回到了童年时的家乡，恍惚间就是在镇上的澡堂里泡澡，脸上泌出一层层细汗，全身的毛孔被打开，通体舒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