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文浩走了以后,茗慎心中一直郁结难舒,终日沉默寡言的呆在翊坤宫里,自闭一般的足不出户,虽然她和外界甚少接触,但对文浩的消息却始终紧张关心,奈何她的能力有限,没能打听出个什么结果,不知道他此刻在南安的情势如呵,也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再见一面?只恨自己腋下生不出双翼,不能飞出这碧瓦金殿的宫闱,也只好安静的呆在翊坤宫中,无能无力的眼看着时光流转,人事变迁。
正值她思虑万千之际,殿外蓦然传入一道尖细刺耳的禀报声,在这森冷奢华的宫殿里破空入耳:“皇上驾到!”
茗慎闻声而动,起身跪在门口接驾,丰盛的墨发披了一脸,烘托出素净冰冷的容颜,朱唇不点而红,使她看起来更加冷艳,恍若清洁如玉的雕像,仅管栩栩如生,声音和神情却像个没有生命的死物一样硬冷:“臣妾恭请皇上圣安。”
文轩眼角余光扫过茗慎的一脸冷漠,非但不恼反而伸手将她拉入怀中,接着从袖中掏出一串龙眼大小的翡翠珠串挂在她的颈上,温柔轻浅的呢喃:“知道你喜欢翡翠,朕就亲自去内务府给你挑来一串,喜欢么?”
“喜欢!”茗慎颌首而答,面无表情,周遭衍生出一片扭捏的沉寂!
“慎卿喜欢就好!”文轩略感失望的低叹一声,浅浅吻上了她的额头,强压着内心的不快,耐心的哄道:“别再终日愁眉苦脸的好不好?为朕笑一笑吧,朕最喜欢看你笑靥如花的样子。”
茗慎嘲弄的勾角,弯成一抹轻蔑的弧度,项间颗颗精圆的翡翠珠子碧色沉沉,映衬着一双冷若幽潭的瞳孔,疏离冷漠,黑白分明!
文轩见状,登时目露凶光,一把将茗慎打横抱起,不容分说的朝寝殿走去,走到榻边将她往上狠狠一扔,整个人扑身而上。
茗慎尚未回神,只听一声裂帛倾响,纱衣已经被他撕下了大片,感受到他炙热干燥的手掌抚过自己身上微凉的肌肤,不可抑制的颤栗起来,惶惶如枝头即将飘零的枯叶。
文轩似乎很满意茗慎的这种反映,动作不自觉的温柔下来,湿口堵住她颤抖的双唇,像一尾活鱼侵入那般挑动旋转,试图利用这纠缠来激起她的一丝回应,一丝迎合。
茗慎认命的阖上双眸,泪水惨然滑落,僵直着身子任他予取予求,因为帝王的吻,不管落在她身上的那个部位,都由不得她反抗,得承接。
当文轩吻到她流淌入口的咸涩泪水时,动作在刹时间凝结,拧着眉头怒视着她生不如死的表情,桃花眼底渗出丝丝痛绝!
“啪!”地一声,响彻宫殿,文轩满面狂厉地甩了一记耳光在她脸上,语气凄绝的怒吼:“纳兰茗慎,别不识抬举,朕对你的包容已经够多了,你摆出一具尸体的样子给谁看,难道就不怕朕杀了你么?”
茗慎轻轻舔去唇角血迹,无视文轩的雷霆之怒,只含了一缕淡淡的嘲讽,冷笑道:“皇上怎么舍得杀了臣妾呢?,臣妾可是万凰之王的命格,您杀了我,不怕将来皇位不保么?”
一语激起千层浪,熏炉之中的雪白香烟冉冉潆洄,衬得文轩的面色宛如六月的天气一般阴晴不定,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气极反笑道:“朕知道你不怕死,但你怕不怕不死不活呢?你若再敢激怒朕的话,你永生都别想再见到承欢了,君无戏言,你好自为之吧!”
他说着翻身下床,胡乱披上外衣就往外走,茗慎慌楞了片刻后,连忙起身追了上去,“扑通”一声跪在他的脚边,泪如雨下的哀求:“轩郎,不要带走我的女儿,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你不能带走我的承欢!”
她说着紧紧闭上泪眼,手指颤抖的将身上残破的纱衣尽数褪去,莹白如玉的肌肤恍若圣洁的雪莲在暗夜咋然怒放,美的令人心神窒息!
文轩的确很想拥有她的美好,但不是用这样的方式,跟逼良为娼似得,不但轻贱了自己,更轻贱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朕对一具尸体没有兴趣!”文轩冷声说完,便转身拂袖而去。
后宫里多的是听话温顺的女人,而且个个翘首以盼的期待着他的临幸,他何苦非要犯贱的去翊坤宫讨冷脸子看,等到过几天收拾了纳兰一族,还怕这妮子没有服软的时候吗?
茗慎茫然的望着文轩离去的背影,疲累不堪的伏在冰凉的地面,刺骨的寒意和愁苦凄惶一丝一缕缠上心头,使她没来由地一阵颤抖。
文轩的威胁和警告,恰如一柄慧剑,劈开了茗慎被小情小爱蒙蔽的心神,为了女儿和家族的前途,她知道自己不能继续任性下去了,必须做些什么,才能尽量不使整个家族沦落成兔死狗烹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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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盛夏,烈日当空,整个皇宫像烧透了的砖窑,使人喘不过气来。
嫔妃们怕被晒黑了肌肤,大多都呆在自己的宫殿里不肯出来,文轩在前朝忙碌了一阵之后,则对外声称自己甚感无聊,顺便以这个由头为名,在绯雪台大摆筵席,邀请所有嫔妃和臣工携家眷一起入宫饮酒赏乐,按道理来说,在深宫大内款待群臣是从未有过的先例,但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皇上圣旨一下,谁敢不给面子?
绯雪台建造在寒雪殿外的一片繁花碧柳之间,高三丈九尺,以金晶石铺就,周围雕栏玉砌环绕,锦绣帘帷飘摇,显尽皇室的奢靡气派。
茗慎扶着彩凤的手臂,缓缓行走在通往绯雪台的崎岖幽径,道路两旁的奇花异草都像得了病似的,无精打采地低垂着,更加显得茗慎容光焕发,清新爽利,荷叶罗裙行动间层层叠开,宛如绿波浮动,臂弯一条青色暗纹梅花披帛,发髻上斜簪一支绿梅华盛,显得她脸若芙蓉,肤白唇红,像一方极品翡翠,沉静中散发出温润剔透的华光。
“哇,小姐,您快看呀!”
彩凤搀扶着茗慎走到寒雪殿附近时,突然指着不远处的绯雪台惊呼不已:“这绯雪台简直像画中的仙宫玉楼,隔这么老远,都能看见台面上闪出的金光,真真太奢靡铺张了,您说,这个雪贵嫔纵然颇有姿色,又擅歌舞,但德行有亏,刁钻尖刻,怎就这么得宠了呢?”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背后嚼人舌根,你却偏生不长记性!”茗慎嗔了彩凤一眼,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抬眉望去,不禁凄然一叹道:“看来雪贵嫔也是个可怜的人啊!”
彩凤甚为不解的拢着髻边发辫,悻悻一笑道:“小姐这话我就听不懂了,皇上如今都专宠她半月多了,还不惜重金为她建造一个跳舞的台子,眼看着就要越过咱们,和关雎宫那位比肩了,您怎么还说她可怜,她这样要是算做‘可怜’的话,宫里谁还当得起‘荣宠’二字?”
茗慎收回视线转向彩凤,郁然一笑道:“你只看到了事情的表面而已,其实自打上回在咸福宫外遇见她,我就觉得事有古怪,如今看来,更加证实了我的想法,你只道那绯雪台建造的如何金玉辉煌,却不知那台面闪光的缘故,若是你知道了这里面的缘故,估计就不会觉得皇上宠她了!”
彩凤听得越发摸不着头脑,直接道:“小姐您真是越说越悬了,到底是个什么缘故,您就直说了吧,别再卖关子了!”
茗慎环视了下周围,见在无旁人,这才放低了声音道:“那台面之所以会金光闪耀,是因为采用了一种名为‘金晶石’的碎石铺就,这种晶石经过阳光一照,就会发光发烫,而且唯打磨成菱形,才会如此金光耀眼,这下你明白了吧?人站在这样的台子上起舞,滋味必然是不好受的。”
彩凤惊诧的瞬间变了脸色,双目圆睁道:“不会吧,雪贵嫔虽然为人不怎么好,可到底没犯什么大错,皇上为何要这般折磨她呢?”
“大概是当年一失言铸成千古恨吧,皇上的心思,又岂是咱们能够参悟透的,快到人前了,别再说她了,切记不要说漏了嘴,否则就是杀身之祸!”茗慎眼看着绯雪台就要到了,立刻提醒彩凤,深怕她一个多嘴,惹出什么事端出来!
“噢,小姐放心吧,我省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彩凤嘻嘻一笑,拍着胸脯保证,然后小心搀扶着茗慎走向了绯雪台下面的花厅。
此刻的花厅里,早已聚集了不少盛妆丽服的妃嫔,其中以白凤兮的穿戴最为华贵大气,她此刻虽然还是贵人,但是白家地位越发显赫,皇上前段时间又对她恩宠不断,故而任谁也不敢再轻视她,就如她今天的打扮,虽然还没恢复位份,但穿戴却足够媲美贵妃的规格制度,橘黄色的罗袍上双凤齐翔,丰挺高耸的朝阳连环髻上珠围翠绕,一支飞扬跋扈的累丝金凤熠熠夺目,颇有威重六宫的气势之美。
而坐在她身边的燕嫔虽然略逊一筹,但也不甘人后,盘桓髻上光辉璀璨,珍珠玉串儿遮得满额宝光离离,雪白臂腕上,七八只赤金绞丝镯子随着对镜补妆的动作铿铿锵锵,斜眼睨着白凤兮冷笑道:“这绯雪台真是气派啊,跟鎏金建造而成似的,都说翊坤宫和关雎宫是皇上流连忘返的地方,如今照这形势看来,人家雪贵嫔娘娘,才真正是皇上心尖上的第一得意人!”
她的哥哥西林坤,如今已经皇上的信任与重用,使她在后宫里越发目中无人起来,这不,都敢明目张胆的当庭挑衅家世显赫的白凤兮了。
白凤兮闻言心头一刺,刚想发作,身边一袭雪白兰边纱裙的琳嫔却抢先开了口:“皇上向来体恤六宫,雨露均沾,绯雪台是刚入宫那会子开工建造,这恩宠早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再说皇上也不是喜新厌旧之人,前段时间还说要恢复凤姐姐的贵妃之位呢,而且就在几个月前,皇上还亲自去内务府挑了一串龙眼大小的翡翠珠子送给慎妃娘娘,可见皇上并没有像你说的那般偏心,倒是燕嫔妹妹你,把皇上想成什么人了?”
琳嫔的话一针见血,把燕嫔直接问了个有口难言,在她身边侍候的丫鬟鹂儿眼见主子难堪,连忙帮着转移了话题:“说起慎妃娘娘,奴才倒想起了前段时间南安九公主跳楼的事情,说来也怪,这两个人明明挨不着边,怎么外面都说是慎妃娘娘把她给气的去跳楼了呢?”
燕嫔接过话茬,鄙夷的撇嘴笑道:“都有人亲眼看见慎妃和睿亲王在畅音阁私会了,那南安的小公主知道以后,一气之下跳了楼也是情理中事,据说慎妃那晚不但陪着睿亲王喝茶听戏,还时不时的眉来眼去,皇上知道以后,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明显已经开始疏远慎妃了......”
“燕嫔,你住口!”白凤兮冷声打断了她的话,训斥道:“本宫劝你别再这么口无遮拦的折损皇上名声,否则当心掉了自己的脑袋!”
燕嫔被白凤兮一个贵人当众训斥,心中自然不服,但碍于白凤兮素日积威甚重,故而一时不敢辩驳,只用手轻点一下旁边的灵犀,努了努嘴道:“凤贵人,您要是不相信本宫的话,可以问灵犀啊,她可是伺候过慎妃的贴身婢女,最是清楚慎妃和睿亲王之间的勾当了!”
再次听见有人当众说她婢女的出身,灵犀清俊娇媚的脸上顿时晦暗,惯性的轻抚着日渐凸起的肚皮,表情无辜道:“妹妹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慎妃娘娘和睿亲王是表兄妹的关系,就算两人经常在一起拉拉扯扯,但那也许只是因为他们儿时感情要好的缘故罢。”
“听听,连灵犀都这么说了,由不得你们不相信。”燕嫔纤指轻抚过粉光细腻的脸颊,越发得意的笑道:“其实阖宫上下早都传遍,慎妃约睿亲王在畅音阁里叙旧情,珍月儿公主知道后妒恨难忍,一气之下就从沉香阁跳了下来……”
“本宫只是几个月未出来跟众位姐妹叙旧情,并不代表本宫已经死了,你们再说什么呢?竟然笑的这样开心,也与本宫说说吧。”茗慎笑容满面的走来,在场的人除了白凤兮外,都纷纷向茗慎福身行礼。
“嫔妾参见慎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都起来吧!”
茗慎柔声说道,目光含笑地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到了燕嫔身上时骤然一凛道:“来人啊,把燕嫔拖下去杖责二十,以正宫闱,今日就拿她当个例子,看谁还敢大言不惭的污蔑皇上清誉,玷污皇家威严!”
“慎妃娘娘饶命,嫔妾在也不敢胡说八道了……” 燕嫔眼看自己要被侍卫拉走,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连连磕头,眼泪扑簌扑簌的从眼眶里往外掉。
毕竟是皇上的女人,侍卫们一时不敢下手,随之,只听见茗慎逐渐冰冷的声音在度响起:“都愣着干嘛,没听见本宫说话吗?。”
“遵命!”侍卫们眼见慎妃发怒,再也不敢怠慢,上前二人驾起燕嫔就往外托。
“住手!”一道肃厉的女音传来,众人齐齐循声望去,只见文轩明黄色的身影缓步走来,他的身后紧紧尾随着兰皇后。皇后头戴金光闪闪的硕大凤冠,身穿凤凰于飞图案的冰锦黄袍,如此复杂而累赘的打扮,显得十分咄咄逼人。
“嫔妾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兰皇后低着头抚着纤长的鎏金滴珠护甲,妩媚的凤眼内染上一丝冷笑:“慎妃好大的威仪,本宫还未发话,你都敢对嫔妃动用私刑了,你的眼里还有本宫这个中宫皇后么?”
茗慎眉梢轻挑,唇边的笑容未见消失,从容淡定的回道:“启禀皇后娘娘,并非嫔妾对您心存不敬,而是燕嫔出口诋毁皇上的清誉,污蔑皇室清白,如果事情传开,只怕会影响了皇家的名声,所以嫔妾才……”
“住口,在本宫看来,那个摇唇舞舌,搬弄是非的人,正是你纳兰氏!”兰皇后美眸内浮起一丝厉色,她心里清楚,纳兰家就快完蛋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茗慎也得意不了几时了。
“好了皇后,宴会都快开始了,就别跟慎妃计较了,燕嫔搬弄口舌是非,又以卑犯尊,朕念是初犯,不予责打,自己滚回合欢殿思过去吧!”文轩阴冷的声音,透着浓浓的厌烦之意,说罢便头也不回的朝席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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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正当空,酒肴飘香,妃嫔群臣忘记暑热,言笑晏晏的与旁边的人推杯换盏,整个绯雪台看上去热闹非常,突然一阵丝竹之乐响起,只见雪贵嫔头盘飞仙髻,身穿红缎裹胸长裙,外披绛纱长衣惊现在舞台中央。
透过那半透明的红色的纱衣,隐约可见她如玉的肌肤和纤弱的双臂,只见她水亮的杏眼朝台下幽幽一瞥,伴随着乐声翩然舞了起来,轻步曼舞像燕子伏巢、疾飞高翔似鹊鸟夜惊。
正舞的起劲之时,忽见她赤脚一蹬,利用抓住彩带而飞上半空,给人的视觉上添加了一份亦幻亦真的美感。
就在众人为这份美好沉醉的时候,又见她的身姿凌空飞向文轩,水袖里不知道何时藏着一把铁剑。
“暴君,我要杀了你!”她发疯似的嘶吼,剑迎风出鞘,一道乌黑的寒光直取文轩咽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