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三夜,文轩几乎寸步不离的守在茗慎的榻前,看着她脖颈上缠着厚厚的白纱,心中更是悔恨万分。
伸手轻轻抚摸她毫无血色的脸庞,文轩只觉心痛极了,也慌乱不安到了极点,目光也从未离开过她的眉睫,生怕一个不注意,就错失了她睁眼的片刻。
在她这次以死相逼之后,他不再是那个凉薄寡情的帝王,而是个被紧张心疼蒙蔽了双眼的男人,这才清楚明白自己是多么的在乎她!
李玉悄声走了进来,望了望文轩的神色,小心翼翼的禀报道:“启禀皇上,西林大人到了。”
“让他在外面候着吧。”文轩不甚在意的说道,温柔的帮茗慎掖好被角,并深深地吻上冰凉的额头,许久后,这才恋恋不舍的起身,往外殿走去。
文轩刚刚离开,茗慎就骤然睁开了眼睛,她静静的听着外面的动静,目光冷若冰雪,面色艳如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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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中,西林坤早已等候多时,来回渡步,显得有几分焦灼。
“皇上驾到!”伴随着李玉尖锐的声调,文轩大步迈入外殿,他自径坐在龙椅之上,随意端起一旁的青花瓷杯浅缀了口香茶。
“微臣参见皇上。”西林坤急忙跪地参拜,眼角不时的偷偷上挑,欲窥视文轩的情绪。
文轩察觉后哼笑一声,起身来到他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漆黑如夜色的眸子,深不见底。
“南安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回禀皇上,南安王得知珍月儿公主是因情跳楼自尽后,十分震怒,已经打算和睿亲王兵戎相见了!”西林坤仰头迎上他微冷的目光,不禁心头一颤,急忙又垂下了脸。
“果然不出朕所料,你连夜召集暗卫军赶去南安边境,一旦睿亲王和南安王开起战火,你就率领暗卫从后包抄,断他粮草,务必一举将其歼灭!”文轩脸色冷冽的骇人,墨色瞳眸冷若寒潭,迸发出冷冽杀人的狠光,令西林坤看了不禁身躯一颤。
“微臣谨遵圣谕,皇上的雄才伟略,可比汉武秦皇,微臣实在佩服至极!”西林坤跪伏在地上,极力的奉承,没有半分要离开的意思。
“你拍马屁的功夫渐长啊!”文轩哼笑一声,静默半响,拍了下他的肩膀道:“慕容凡朕早就不在信任,白鹏飞一心维护慎妃也已经不堪重用,只要你尽心为朕办事,你们西林一家前途将不可限量,朕还记你妹妹的嫔位当的够久了,择日朕打算暂时册封她为燕妃,倘若南安之事你办的妥当,她将来升贵妃,皇贵妃都是指日可待的。”
“微臣先替燕妃娘娘叩谢皇上恩泽,我们兄妹一定为皇上鞠躬尽瘁,万死不辞!”西林坤面露感激兴奋之色,他们西林家本身只是小门小户,如今看来,光宗耀祖之日不会太远了。
文轩略带不耐的撇了他一眼,“好了,退下好好准备吧!”西林坤躬身称是,便缓缓的退出了养心殿。
这时候,一个小太监从殿内跑了出来,兴奋的禀报道:“启禀皇上,慎妃娘娘终于醒了!”
文轩闻言,立即转身就往殿内走去,可又被神色惶惶闯进来的李玉,给拦住了欲迈进殿内的脚步。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马上闯进来了。”李玉附在文轩耳畔,嘘声禀报。
她这个时候过来干嘛?
文轩俊眉一皱,有点厌烦的说道:“去传进来吧!”
片刻之后,兰皇后头绾银翅嵌珠大凤钗,身穿雪白素锦底的杏黄牡丹花纹绫袍走了进来,这时候文轩已经坐回了龙椅,正低头翻着一本折子,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她。
“臣妾参见皇上!”兰皇后盈盈参拜,见文轩不理她,便主动走上前去,帮他倒了一盏茶水放在案边。
文轩继续看着手里的折子,不甚在意的问:“你怎么来了?”
兰皇后被他一问,立即面露哀色,低声道:“母后殁了!”
“什么时候的事?”文轩猛然抬眸,眼里全是震惊,手中的折子也悄然无息的从他手中滑落。
“上一个时辰殁的,是寒毒发作而身亡的。”兰皇后拿起帕子抹了抹眼角,哽咽无比的说道。
“那为什么现在才来禀报,你这个皇后是怎么当的!”伴随着冷寒的质问,随之而落的是杯盏碎裂的噼啪声,盛怒中,只见文轩云袖一拂,桌案上的文房四宝,青瓷杯盏与奏折摔落了一地。
鲜少见皇上如此动怒,兰皇后娇躯微颤,衣袖下紧握成拳的掌心,汗湿了一片。
“回……回皇上的话,母后死的蹊跷,所以臣妾就当下查证了一些可疑之处,这才敢来像皇上您禀报的。”
“死的蹊跷?”文轩恶狠狠的拧眉,厉声问道:“你说,有何可疑?
兰皇后吓的腿一软,直接瘫跪在地上:“回皇上的话,母后是寒发身亡的,臣妾差看了母后的药物,里面掺有极寒草,这种草寒本身性寒,母后又是伤寒之躯,所以寒症和药草的双重打击下,母后就禁不住寒性,撒手人寰了。”
“给太后煎药的太监是谁?查出来了没有?”文轩咬牙问道,隐藏在袖侧的五指已经紧握成一个铁块。
兰皇后垂着脸,看不清楚神色,只是颤颤道:“给太后煎药的太监已经自杀谢罪,据犀贵人来报,御医江枫曾经在太后病逝之前,频频于慎妃接触,并且二人还私相授受,臣妾想着,会不会是慎妃与人合谋......”
“皇后想的会不会太多了?”文轩立即冷清的打断了她的话,哼道:
“江枫曾经奉旨为慎妃医治过顽症,他们就是熟络些也在情理之中,皇后不要将莫须有的罪名硬往慎妃的头上扣。”
兰皇后急忙俯下身子,心中横生恨意,她早就觉出即便纳兰家倒台了,皇上也不会处置茗慎,所以才一直观察这翊坤宫的一举一动,以图抓出把柄,这才早早的备下了这么一手。
“皇上要维护慎妃是不是也该有个限度,自古忠言逆耳,慎妃和睿亲王不清不白的事情已经传遍后宫,皇上就不怕她和睿亲王苟且私通,危害您的江山社稷么?别忘了,她可是您仇家的女儿,而且并非善类。”
“皇后啊,你身为一国之后,母仪天下,说话做事都要讲究证据,刚刚那种扑风捉影的浑话,你要是在敢提及,朕就把你头上的凤冠给摘了!”文轩云淡风轻说道,甚至还冲她淡淡一笑,可那笑靥里却掺杂了几丝冷意。
兰皇后面露恐慌,强撑着笑道:“臣妾其实已经掌握了一些证据,就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文轩不悦的撇了她一眼,冷道:“你既然心里想说,就直说,何必绕弯子?”
“是!”兰皇后点了点头,语气轻柔的好像天边绵绵白云:“据犀贵人身边近侍女官绿萼来禀,说是慎妃曾经密诏御医江枫,并向其索要极寒草,翊坤宫的小镜子也曾亲眼看见,慎妃身边的绿珠姑娘接近过太后的药!”
殿内瞬间陷入死寂!
只见文轩桃眸微眯,周身散发着骇人的寒气,半响后,冲皇后摆了摆手道:”你先跪安吧,记住,此事不许声张,要是外面朕听到了一句关于这件事情的闲言碎语,唯你是问!“
“臣……臣妾谨遵圣谕!”兰皇后闻言心头微微一惊,不免含了几分委屈,但还是识相的行了跪安礼退了出去。
兰皇后走出殿门以后,文轩骤然起身,紧握着拳头重重砸在桌案上,咬牙切齿道:“睿亲王,你竟敢用如此卑鄙的手段残害朕的母后,朕一定要将你和江枫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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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慎默然的听着殿外的动静,心中掀起了惊涛巨浪,她到不是在为自己的安危担忧,而是担心文浩如今的处境,东势悬崖,西有饿虎,前边是南安王的误解和仇恨,后面又有皇上的暗袭绞杀,他该如何才能化险为夷呢?
“醒了!”文轩冷清的问她,明黄色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床榻。
茗慎淡淡的嗯了一声。
“皇后的话你都听见了么?”文轩的声音紧绷,仿佛上了弦的弓箭等待释放。
茗慎美目幽暗,深沉的如一潭死水。“皇上想跟臣妾说什么?”
“为什么要毒杀太后?”文轩俊眉紧锁,眉心凝结了一抹微疼。
茗慎微低了头,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疏冷。“皇上既然相信了皇后的话,就直接处置臣妾吧,还问什么?”
“还敢嘴硬,要不要朕传绿翘和小镜子来跟你对峙一下?”文轩寒目遽然冷冽,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恨声道:“你明知道母后在朕心中的分量,竟然还敢痛下杀手,你真就那么恨朕么?一次又一次的挑战朕的底线,朕对你的容忍已经快耗尽了,你别以为朕真舍不得杀了你。”
茗慎淡然的抬眸,对着他的目光,丝毫也不怯弱。“那皇上还等什么?反正纳兰家已经树倒猢狲散,臣妾也丝毫没有利用价值了。”
“想死,没那么便宜,朕要让你这一辈子都生不如死,来偿还母后的性命!”文轩彻底被她激怒了,阴冷的开口,握着她手腕的力道也不由得收紧了几分。
茗慎吃痛,紧咬着牙关,额头冷汗直冒,眸中尽是嘲讽之色。“生不如死,臣妾现在难道不是生不如死么?
皇上在我身上做过的事情,哪一脏,哪一件不是往臣妾身上泼尽脏水?您虽然宠我,疼我,可是您把我当什么了?一颗棋子还是一个布偶?
可惜我都不是,我是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太后杀死了我的父亲,我会痛;你一面柔情似水,一面绝了我生养的权利,我更痛!”
“所以你就和睿亲王苟且私通,密谋算计害死了朕的母后?”文轩眸中波澜翻滚,似乎已经隐忍到了极致。
茗慎略带了些许讽刺轻笑起来,眼中却殊无笑色。“皇上一直怀疑我和睿亲王之间是否清白,您是对您自己没自信呢?还是觉得您不如睿亲王?”
“你放肆!”文轩劈脸甩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眼中喷出了怒火。“别以为你有伤在身,朕就舍不得打你了!”
“原来皇上也是会在乎的?”茗慎轻添了下嘴角腥甜的血丝,伤口的撕裂疼痛和脑中的烧灼痛楚,让她痛哭出声:“你既然在乎,为什么还让我去陪他听戏?臣妾一直恪守妇德,从未有过要加害皇上的心思,而且一心讨好与您,只为换来家族安宁,可是皇上,您如今都对臣妾做了些什么?”
“朕还没有过问你和睿亲王私通残害太后,你倒先怨恨起朕来了?”文轩的平淡口气犹如暴风雨前的宁静,令人非常不安。
只见他俊颜冷然,眸光低敛,再度沉声开口,语气冷的没有一丝温度。“慎卿,你心中积恨已经太深,朕也容忍不了将一个杀母仇人放在枕畔,朕不杀你们纳兰一家,算是兑现了当初对你的承诺,朕要将你贬为美人,你明日就搬到梧桐苑里静思己过吧。至于承欢,朕会将她交给皇后抚养,她不能有你这样满心仇怨的母妃。”
茗慎死死抓住他的手臂,泪眼迷蒙:“皇上答应我要善待承欢,求求您不要把她交给皇后,皇后不似表面那样和善,她会害了承欢的。”
文轩狠狠的掰开她抓在他衣袖上的手,侧过身子冷声说道:“承欢是朕宠爱的公主,谁也不敢对她不利的,慎卿,也许将来有一天,你把心中的怨恨放下了,朕也原谅了你杀死母后的恶行,到那时,你或许还有机会看见承欢。”
说完后,他便夺门决绝而去,终于到了水火不容的一天,人生若只如初见,可是他们终究都回不去了,他可以包容她的一切傲慢与冷漠,甚至可以迁就着不勉强去碰她,但是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他没有办法再去宠爱一个杀死自己母后的凶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