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北方山水小城。
晨雾散去,水面氤氲,远处山形逶迤,太阳升起,霞光映红天际。
秋天,沿着离宫城墙,地面洒满落叶。风有了一点寒,一个已到中年的女人正匆忙走过,偶尔有一些外籍人装束的旅游者与她交错而过。
这个女人叫宁小西,曾经是这个城市一家主流报社的副总编。不过,她已经办理了内退手续,理由是腰椎间盘突出。宁小西脸上着几乎看不出来的淡妆,身上的装束乍看上去很随意,仔细看可以看出是比较入时的品牌,并且属于一般的人听到价格就乍舌的那种。
这是一个有风韵知性干练的女人,眉宇间带着果断,神情并无沧桑却很怡然。
这是一个著名的北方旅游城市,有一座著名的皇家园林及周围寺庙,它们的历史可以追溯到300年前。这个城市因为它们的存在而存在,并因它们的久负盛名而声名远播。
这条道路,一边是高而宽厚的深灰色离宫城墙,沿着城墙是一排高大的北方乔木,树下是围着城墙的冬青,道路的另一面是沿河的人行道,河道很宽,水的另一边是山,山势险峻。
宁小西直接去了报社,她在那里工作了24年,算上学龄界满超过了25年的年限,可以因病办理内退,但因为新的人事制度又不允许办内退了,所以单位名义上的说法是退居二线,身份是顾问。宁小西不是真顾问,要是真的顾问了,那可是报社几十年里最最年轻的顾问了。
别人一般都会真的非常热忱地光顾和问讯原来的年轻部下一阵子,直到自己知道这样做很讨人嫌才会罢了,有的虽然是只顾不问,但还是会戚戚然,但宁小西还很不一般,她没这样,待遇不变,位置让开,自己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去,多好呀,盼了多少年了。
临近办手续前,网上开始传国家要推迟退休年龄,可把小西吓坏了,赶紧退,一分钟也别耽误了。
宁小西的丈夫是市里一家证券公司的老总,叫岳岩,原来单位是公家的,很不忙,前年率先改制成功,公司成了几个人自己的,现在很忙。
改制真好,有空就分钱,名正言顺往家拎,个人收入所得税交两年了,还是明的收入,暗的不表。
也正是因为家里有这个钱,宁小西潜在心底的愿望才可能成为现实。宁小西在报社工作的这二十四年,从21岁进报社门当记者又做编辑,干到28岁提了个部门主任,33岁成了年轻有为的女副总编,一直就延续了十多年。不是她不想继续提拔,是因为有那么一天,她没有什么理由,就突然很厌倦再继续干下去,可能是提拔的太早了继续提拔的希望也很小的缘故,她觉得自己该给自己彻底放松的机会,也是给别人机会。
她想开个茶楼的愿望已久。上班的时候,一觉得眼前的工作或者人事纠纷很累很烦,就想,什么时候,有个自己和谈得来的朋友一起聊天喝茶的地方,是自己的地盘,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该怎么放松就怎么放松,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该多好呀。这么想过好多次以后,这个念头就在她的心里生根了。
所以今天因为是去报社办理转交手续,特意起了个大早。上午十点半,她还要去为准备买下的商铺继续和开发商谈价。
走进报社,进了电梯,宁小西和几个熟悉的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就直接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她收拾东西的空档,女属下苏纳敲过门之后,把脑袋探进来,眼睛满屋看。
宁小西说,乱睃什么呢,进来呀。
苏纳笑说,我先看看有别人吗,有别人我们就不进来了。
她说的我们,是指还有跟在她身后的唐文淑,两个人形影不离,非常要好。
苏纳和唐文淑的年纪都在三十岁出头,比宁小西年轻十多岁,仍然还很漂亮,唐纳的肤色是很难找的那种牙白色,身材高大丰满,衣着打扮很招眼,头发烫得很醒目。而唐文淑和她反差很大,跟她的名字一样很文静贤淑的样子,脸颊瘦削,五官紧凑,身材纤细,神态温和。给人的感觉就是,唐文淑更有亲和力,而苏纳却是更能刺激人的眼神经。
两个人看着宁小西收拾书柜的书籍。
唐文淑一旁感叹,真就走了呀,我还以为你说着玩呢,好不容易熬成婆了,说撂下就撂下了,要是我,坚决不走,别说自己主动放弃,就是他们撵我走,我也赖着不走,凭什么付出那么多,什么便宜都没沾着,就给别人让道呀,横路进二呀。
宁小西:这么比喻不恰当呀,我怎么能和横路比呢,他是吃药的病人,我好着呢,什么毛病都没有。
苏纳接茬,走就走呗,留着能占多大便宜呀,就是干死活呗,也没实权,叫你帮忙调个人进来你都不管,啥用呀,要我说,也当不上正头了,没什么戏唱了,干脆洗洗睡吧,我是没这资格,咱们不是也早晚有这么一天呀。
宁小西递给苏纳一本书:这个我永远也用不着了,评职称用的,我彻底解放了,再也不用为评好新闻费心费力了,想起拼职称我就心力交瘁,是泯灭人伦呀。
唐文淑一听是评职称的书,立刻很感兴趣,走近前来,从苏纳手里把书拿过去,翻看,说,我有用,我要了,我可还得拼呢。
苏纳:你看你这个人,一听跟利益着边就来劲,那书早就过时了,你要按照那上边的观点答题,你,完了,反革命分子,漏网多年的,还跟我抢呢。
唐文淑一听书已经过时了,连忙又把书还给苏纳:那我不要了,过时的反革命,你留着吧。
苏纳用手指点着唐文淑,嘴撇了撇,一副对她不满的样子。
宁小西见这两个人掐架,就说,你们俩以后自己努力进步吧,我是管不着你们啦。
唐文淑失落地说,没人罩着啦,以后怎么办呀。
苏纳听了,嘴却还硬,说,还能怎么办呀,本来咱们也不是靠拍马屁过日子的人呀,自强不息继续拼搏奉献下去呗。
说过了话,又马上感觉话说的不对,马上又对瞪着她的宁小西讪笑着解释:我不是那意思,没说拍你马屁。说完,自己也忍不住又嘻嘻笑起来。
三个人都笑了。
唐文淑问起了宁小西想买商铺的事情,说,还是有钱好呀,想干什么干什么,永远不发愁,我们可不行,连想都不敢想。
苏纳没说什么,陷入沉思的表情。
宁小西冲她哎了一声,说,10点半我去跟人家开发商继续谈价,你们俩谁没事?
唐文淑:我手里还有稿子等着呢。说完,准备转身走。
苏纳却对跟开发商见面感兴趣,说,我没事,我跟你去。
宁小西说,你先回去,上会儿班,我去办公室主任那里,半个小时后,我给你打电话。
苏纳:还见他干吗?昨天不是已经和老大吃过散伙饭了吗?
宁小西:你看你,就是没觉悟,吃饭是吃饭,办手续是办手续,两码事不着边。我得把好多资料转交给办公室主任,等着谁坐我这个位置好转交给谁。
苏纳:好好好,你这有觉悟的呆着,我这觉悟低的先走了,等你电话。说完,开门走了。
宁小西望着她的背影,无言的无可奈何的咧了一下嘴角。
接了宁小西的电话,苏纳从办公室走出来,走到报社外,见宁小西在马路边等出租车。就紧赶上前,问,你的车呢,今天怎么没开车呀?帕萨特呢,开着去见房地产商,叫他们看看,咱们也有钱,吓死他们,我最烦有钱人的嘴脸了,等我有钱了,哼。
宁小西笑,教训苏纳:怎么着,逼他们再对我们发狠吗?真叫二,你说,咱们干什么去呀,糊涂了吧,去求人家给咱们降价,还是显摆咱们趁钱呀?
苏纳恍然大悟:是呀,我是有点二,对对对,又忘了,得装得咱们特穷,叫他们几乎不忍心收咱们钱。
宁小西:那绝对不可能,幻想的有点邪乎,那他得把咱当谁了?章子怡范冰冰行了。
苏纳:他盼着呢,可惜,人家姐俩不来,咱来。
她们坐上出租车。街上的人和车已经多起来,苏纳开始抱怨城市的街道窄,街上的行人不给车让路。她朝着司机大声说,别老等行人,他们不等你,老给他们让路,咱们什么时候到呀。
车子过了一座很漂亮的桥之后,道路开始拓宽了,车子也快起来,道路右边是水,左边是倚山而建的高大的建筑物。
苏纳:这才叫路,真舒服,一看见这样的路,我的心就无比豁亮,就想买个车开,不走这样的康庄道,我就想不起来。
宁小西任爱说的苏纳说她自己的话,她自己却只想着过一会儿和房地产商郄旻的见面。说实话,苏纳那些个话她是没什么感觉的,她们的生活是有距离的。她已经去看过那个商铺几次,岳岩也去看过,只说价格贵,别的没说什么,由她自己拿主意。既然看好了这个地方,宁小西已经决定买下来,就剩下把价格再降下来这一件事。宁小西多方打听,最终得到了一位认识郄旻的原来在开发区工作,现在已经调到市里一个重要部门当了主要领导的崔达生主任给郄旻写的条子。
一直在看外面风景发表议论的苏纳见宁小西好半天也不说话,转过身来问,你想什么呢?我说什么你也不搭腔。
宁小西:我哪顾得上有闲心看风景?我心里正嘀咕一会儿人家能不能给咱们降价呢。
苏纳:你怎么不当总编了比当总编还累呀,这可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还以为你退了休光剩下吃喝玩乐享清福了呢。
宁小西:有事做不比没事干强?我告诉你,什么都不干整天闲的难受更难受,你还年轻呢,跟你说你也不懂,小毛孩。
苏纳:那过一会儿咱们去见那个房地产老板你认识不认识呀,咱们就这么去找他有门吗?
宁小西:有门,门什么时候不都是朝着人开的吗,咱已经找了人了,写了条了,就等着看这条管多少事了。
苏纳:你见过这个人吗?
宁小西:没有,没见过,不知道是个什么样人,反正是个男的。
苏纳:那就好办了。说不定他一见我他就傻了。
宁小西:得了吧,这回可不是吹牛的时候了,是硬碰硬,闹着玩呢,是钱呀,给咱们每平方降500元,300平方就是15万呀。
苏纳:哎呀妈呀,你也是真大款呀,一说拿出个几百万不成问题,小小意思呗。
宁小西:咱这几个钱跟人家造房子的大老板比,才真的是小小意思呢。
窗外的风景掠过。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