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始终坐在皇上身后沉默的纤秀身影垂着头,以长袖遮口“哧”地轻笑了一声,这衣袖轻扬之间,一股摄人的香馥之气四散,所有人都循声向她望去——“书婕妤可是有什么话要说?”皇上眯缝着双眼看着爱妃,而浑不觉自己扰乱了气氛的女子一挑眉,向皇上媚笑:“没有啊——”
当此时,她身旁另外一个人却是“刷”地一身长身而立,微拢双眉,面目之间英气逼人。她一挥袖目光灼灼地盯着台上之人,看到她的动作,皇上略一讶然,向她和声问道:“爱妃可是有何见解?但说无妨。”
此人正是霜福宫之主——夷妃。
从皇后去世以来一直统领后宫执掌凤印的夷妃;以苗南国公主的尊贵身份嫁入皇宫的夷妃;众皇子中木秀于林的四皇子生母的夷妃;当今圣上最宠爱最信任的夷妃——此刻正秀眉轻皱朱唇微抿,定定地注视着跪在面前的仙姑。
仙姑也抬起头,平静地与她对视——澈月国皇宫后妃一贯可以参政议政,以夷妃之尊更是当得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便是在皇上面前定谁的罪要谁的命,也是天经地义。
这位夷妃娘娘来自蛊毒之乡的苗南国,说不定她本身就是个精通异术的人,若是在她眼皮底下耍把戏,怕是立时就会被揭穿的吧?
“……”夷妃看着她良久,久得所有人都像窒息了似的胸口发闷。
长长地注视过后,夷妃突然地灿然一笑,展颜向着皇上一福身:“既然连神女娘娘的弟子都这么说了,那就是不会错了。皇上,何不趁这个机会平了心腹之患?”
皇上拍了拍夷妃的手,仰天哈哈一笑:“不错,既然神女娘娘已经这样指示了,朕还有何畏惧?”
“圣上英明!”仙姑再次叩首,头深深地埋下来,闭上眼,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此番战胜必能保我边陲长治久安。”
夷妃仍旧站在原地,保持着刚刚地姿势,淡漠疏离地笑着,一双眼只是凝视着跪在地上的仙姑,没人知道她心中到底想的是什么。
皇上拉着爱妃的手,睇着长跪不起的仙姑,双眼微微一眯:“仙姑快快平身,以后朕倚重仙姑的地方还多得是。朕封你做司天台主簿,这座邀玉宫就赐予仙姑居住,你便在这里为朕祈福!”
“谢皇上封赏!”仙姑娇笑着道谢,众人又是一阵发软。
夷妃依然挺身直立丝毫未动,只是瞪着仙姑的眼睛里泛起不起名的讥笑之意:“一进宫就到了正七品上的封赐,真是了不起的仙姑呢!这回陛下可要感谢尚书令大人慧眼识人了。”
“是吧,连爱妃也这么说呢?”皇上笑得如孩童般开心。“江寒水举荐有功,朕自当重赏,呵呵!”
群臣中闪出一个矮胖的身影,躬身向龙椅拜倒:“皇上谬赞,为陛下分忧乃是臣子的本分。”
一众臣子中官阶最高的太师路平川只是漠然地揉着下巴冷笑了一声。好一个本分,还打量这满朝上下没有人知道他江寒水打的什么主意!
“江爱卿快快平身!”皇上的大手一挥,伴着一阵爽朗的大笑。“就赏爱卿西疆进贡的那块玉盘吧!只要我们能胜了卢国,不怕他们不送来更好的美玉!”
夷妃娇媚地抚着皇上的肩伫立着,眼光却是片刻没有离开跪在地下的仙姑身上。
身材五短其貌不扬的尚书令江寒水叩谢皇恩浩荡,群臣纷纷恭祝此番出师大捷,皇上仰着头笑得志得意满。
坐在夷妃身旁,早先轻笑出声的书婕妤无聊地打了个呵欠,轻扇衣袖间,香气四溢。
夷妃回转头望了她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阴冷的光。
始终沉默着低首的仙姑眼睛定定地瞪着地面,嘴角微扯,眼里露出一丝嘲弄的笑意,晶莹的双眸猛地收缩,一点冰芒乍现。
路平川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玩味地瞥着夷妃的安静,和她安静背后所散发出来的寒意。
邀玉宫内流动着一丝诡异未名的味道,无形地升腾而起,漫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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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盈香,地处上京北郊十里处,占地约五百坪,飞檐高阁亭台楼榭无一不是极尽奢华富丽之事。此处乃是上京城最大最气派的女馆——女馆者,高官富贾出没的烟花风尘之地。
想当年先帝也曾微服流连红袖温柔乡,临行前御笔一挥留下“红袖盈香”四字,从此红袖的名气冠绝天下。如今能在红袖出入的无一不是有身份有地名之名士。
此刻时近日暮,红袖盈香主院正门前已经陆续燃起了一排象征其无上身份的巨大红灯笼,十几名身着粉色的小丫环正于高墙灯笼下一字排开,面带着温柔妩媚的笑,盈盈望着路上向着此处而来的贵客们。
朱漆大门旁立着檀香木雕制的楹联一对:
长袖善舞挥尽凡尘事
红颜解语醉卧温柔乡
即使每天都有状元榜眼翰林学士之类的人从这付楹联下走过,也没有一个人笑话这付楹联的对仗不工整——因为这上联不对下联的对联出自当今天下第一人之手,所以根本不需在意对仗是否工整;更不用提那上面还高悬着先帝题字气派豪华的巨大匾额:红袖盈香。这一切,足以将此处捧上天下第一馆的崇高地位。
今夜,同往常一样:前院里,灯光辉煌,富商巨贾与馆里的红牌姑娘推杯换盏,娇笑声叫喝声此起彼伏,一派热闹。
从前院的雅阁进去百步左右的里院却是正恬然地流淌着浄淙的古琴声。弹琴的姑娘低眉垂眼端坐在一幕红纱帘之后,鹅黄色长袖下露出的纤长的手指飞舞抚弄,古琴铮铮泄落金玉之音。
“果然是绝世佳音!”坐在里院贵宾阁里的一位长须锦袍老者面带微笑,手中的酒杯轻敲桌面,眼光却飘着斜向身边替他斟酒的蓝衣少女:“不愧是琳娘砸了大把银子捧出来的当家头牌。”
今天可是红袖盈香头牌姑娘第一次露面的大日子,听到了消息的贵客已经齐聚红袖馆中专门为高官贵族准备的里院贵宾阁之中,准备一睹头牌的风采。
听了他的话,手持酒壶的蓝衣少女却是掩唇轻笑:“成大人真会说笑话,我们当家的怎么肯让头牌的姑娘坐在那里弹琴?那是鱼姑娘的丫头七儿罢了,大人今天可是走眼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