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流成河,众敌皆伏,徐山,自不会欣喜,这不过是开始!
现在一出手,就已是不归路。
他不妄自菲薄,但也不会骄傲自大,以为可以纵横天下到忽视国家和人类社会的地步。这般杀人如麻,从国家社会来说,怎么可以容忍得下,即使你的出发点是受了惊天冤屈。
他曾经感叹“天道不公”。
这次金丹天劫,是冥冥莫测的天道最直观的经历,某些收获的体悟,甚至比金丹本身还要重要,所以这八年修行梦寐以求的金丹,化为流水消散,他并不悲哀彷徨,道心反而更坚定,再上层楼。
为什么?
说“天道不公”,就是说“天道不公平”。有人坐享其成,有人不劳而获,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包括前世石兰的触电而亡,这一世李苏的卖身自救,等等。
但这种公平只是从人类的价值伦理观的评价标准,是世人的评价标准,就如现在,几位亲人的遭遇,从她们的角度自然是不明之冤,但先前石兰楼下的人群却说“应该枪毙”!
如今,徐山已经有了新的领悟,天道标准真实是什么模样?
老子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道哪里在意“仁”与“不仁”,它的运行就是“因”和“果”!
所以徐山现在根本不会再求那“公道”,他求的是自己的道!
他曾经的理想是成为麻子口中的通天大能,要给身边亲人改变命运,又逃脱反噬之祸,所以一心要成就那金丹真人,刘白玄口中的“仙人”。
现在自己虽然有了无比神通,可毕竟没有获得金丹。
刘白玄还说过,“先天之,《黄庭经》云,呼吸元以求仙,它是道之本源。道家讲气聚则生,气散则死”!
自己丹田坍塌,元气消失,当符“气聚则生,气散则死”。
为什么没有死?是不是将来会死?尼玛,就算没走这条路我都会老死!所以,徐山顿悟了,所以他的元神猴子当时就在识海空间长笑。
那是因为,他想起了当年第一次观摩河图时的情景,河图上六边形矩阵图案,不多不少,四十九个。这个数字,当时他想到了黄易的小说里面提到过,这几年书店能买到的书籍都在不停研读,自然知道了这是这是《易》卦辞:“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
河图,是这个世间时间线传承神物,因为它,所以才有了自己回溯时光三十年,因为它,才有了鬼谷一脉和自己。
它身上的四十九,就是“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为什么?还有一个“一”呢?
这就是他的顿悟:天道遁一!
河图真正表达的,就是那不见了的“一”,那“一”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它才是真正的天机!它就是真正的生机!
求道,就是求那遁去的“一”,致阳即阴,极阴化阳,生到终点即为死,死又何尝不是新生。
所以,这天道之下,哪里有绝境,必然有天机一线,就看你能否寻之得到!
徐山化作人魔屠夫,并且也预料到了国家和社会接下来可能对自己的排斥和镇压,但还是悍然出手,就是要为亲人们求他们心目中的“公道”,求自己的天道,这绝境,他已为自己定位好了那遁去的“一”!
不但杀这点人,他还要踏平那周家,那邱家!杀一人是罪,屠万人是雄!
以那雄中雄之姿,轰了这土鸡瓦狗,自己化身遁一,这才是“逆天改命”真正的含义!
这就是他的初衷,这就是他为自己重新规划的命运,这才是他的道。
所谓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
一爪捏死林泰,徐山眼里绿光幽幽,嘴角一丝冷笑,一把握住昏迷的刘长征胸口,提立地面一尺,近至胸前,缓缓闭上了眼睛。
识海虚空,一头玄黄猴子漠然安坐这世界之巅,双眉之间,两条长长的毫毛像神话中的混天绫飘舞,颜色却是一黑一白,仿佛两条阴阳鱼在游弋。
它无喜无怒,无悲无哀,任那灰云滚滚,任那时空冥冥,像一位神,忘却众生。
蓦地,猴子睁开了眼,他一个呼吸,从鼻孔钻出一道青烟,化着一个暗金葫芦悬浮面前,然后左手拔下那黑色毫毛,近口一吹,毫毛在空中化为一头怒目金刚,金刚翻身一个筋斗,嗖地钻进了那葫芦口,玄之又玄。
猴子毫不停顿,右手曲指一弹,虚空内风起云涌,元气湖泊仿佛哪咤煮海,蒸腾朝雾暮霞,一缕缕地聚集于葫芦底部,像似给葫芦穿上了云装霓裳。
仿佛过去千年,又是人间一瞬,葫芦似钻井点火,从口部喷出一道黑色玄光,像似人间的导弹发射,那导弹隐约依旧是金刚模样,但身下却踩了筋斗云。
杳杳冥冥,打破虚空,黑色金刚消失不见,仿佛一个筋斗云,已在十万八千里之外。
徐山提着刘长征在手,他身高一米有八余,又肩宽体阔,刘长征一米有七,但这一刻的画面,总显得徐山至高至大,仿佛一头蛮荒巨兽俯视手中蝼蚁。
时值白昼,刘长征这办公室在三楼,光线又好,从徐山闭眼之时,空间就莫名开始变暗,仿佛异时空的黑暗时空降临。
冥冥中,一股无形的波动在空间中荡开,就似那异时空的门被打开了一样,肉眼不见,一道黑色玄光扑入刘长征的大脑。
徐山睁眼,这办公室空间光线突然就回到原来模样。
刘长征也缓缓醒来,他刚才闭着的眼睛打开,却先是一双白眼,然后眼珠一转,回到正常人模样,眼瞳略大,远比他往日深邃黝黑。
徐山脸色古怪地注视琢磨手中刘长征,半饷,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放他下地,转身离开。
刘长征也冲他诡异一笑,跟在他的身后出门。
下到二楼,谭景强正刚从那关押的的房间挣扎到门口,摔倒在地。
徐山扶他起身,背后手铐,一把捏碎。
谭景强从明珠连夜赶回,早晨就在办公室门口被捕获,然后被带到这里拳打脚踢地折磨,他只能蜷缩身体,尚未思考清楚到底发生什么,只知道,这次,大家怕是要一起坠落。
刚才楼层剧震,片刻之后有门破碎的声音,有人倒地的声音,然后一切清净了。
他睁开眼来,地上对面就是刚才殴打他的人,脑袋开花,眼珠都落一边,再旁边,同样伏倒几人。他是侦察兵出身,自然见过血腥场面,瞬间就冷静地知道,刚才这房间内的所有人,都死了!
发生了什么?这种场面记忆中也有相似的一幅,那是当年在部队,他曾经陷落一次毒贩手中,部队的突击队解救自己,可那是多少突击队员?何况还有冲锋枪!
刚才是多少时间?还没有枪声!身畔死人的脑袋应该是徒手打碎吧?!这…难道是当年部队那传说中的战争之王降临?!
他挣扎起身,刚到门口,就又看到了走廊一地的尸体,仿佛人间地狱,居然承受不住,脑中空白,再次摔倒。
谭景强茫然地看着面前之人,身若小山,粗眉如怒,脸似刀削,眼光深邃沧桑,乱发披肩,无风自动,仿佛《水浒》里病大虫掉进现实,又似一代宗师破空而来。
他隐约觉得似曾相识,却又不敢相信对方是心中之人。
“强哥,你受累了!我时间不多,有几件事情还需你帮我担待一下,最多一日,我就了结这般因果。”
“你…果真是徐山?!”
谭景强回过神来,声音都发颤。
“怎么下这等死手?!这不是自陷绝地?还不赶快跑?!这里…交给我!”
他是战场过来人,回顾身畔一地伏尸,脸色瞬间转白,也来不及问他如何做到这一步,推他一把道。
如今的徐山谭景强又哪里推之得动,徐山心中一叹,想了一想,跨前一步,在这忠毅汉子耳边低语一句:
“我本谪仙人。”
“我本谪仙人?”谭景强有些迷惘,喃喃重复一句,蓦地,他反应过来,双眼大亮!他眼里已经有了光!
“哈哈!好!你只管吩咐,如此,我还是那句话,家里交给我!”
两条大汉一个拥抱,有些事要交待清楚,有些事,尽在不言中。
片刻后,徐山走到关押周淑芬的办公室,刚才对房间里的黑衣混子下手时,他的身影何等迅速,自用神通同时振昏了周淑芬,包括他小姨和石秀亦如此,不愿她们看到血腥一幕。
他轻轻地上前,深深地看着那眉头紧皱,一脸苍白的容颜。
良久,一滴晶的泪花滚下,他弯腰在周淑芬额头轻吻一下,退开身来。
他转头看向窗外,世俗的街道,那里人群已经在聚集,向这里指指点点。
他转看东方,那所小学,燕燕,你可还在练字?
他看向天空,那里白云飘飘,那道美丽的影子,你可安否?
徐山转身面向周淑芬,跪在血海之中,磕三个长头。
多年前,他以为,或许亲人不会知道自己回溯时光三十年而来与他们相聚,但希望他们能够在回忆自己时,说一声,此生能遇到徐山这孩子,真好。
如今,长歌斯年,那些无法兑现的诺言,那些生命中最深的眷念,终要散作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