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山在小小一道石头梯子,迷失了七天七夜,上下求索时间长河千年。
他忘记一切,无内无外,殚精竭虑,似燃烧性命的蜡烛,吐丝化茧的桑蚕。
他的泥丸,曾经已要化海的元气湖泊,因为运行到极致,从未停止的神识扫描之术,再次消耗成一汪泉水,经历了天劫以来,第二次沧海变桑田。
他的肉体,曾经洗过血池,吃过金翅大鹏鸟后裔,吞过价值上千万的灵丹,因为调动千丝蛊吸食吞吐,寻找能契合青莲剑歌的元气轨迹,已然只剩下骨头大架。
那五道石梯,就是五道沉睡的剑气,像卧龙盘旋,似基因锁链,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在以万计的推演后,他前日终于发现,如果太阳光能投射,这五道石梯的角度投影于平面,就是一朵五角心型的花儿!
在以亿计的尝试后,今日上午,他在自己五脏,动用蛊虫,点亮穴窍,吞吐元气,说呕心沥血并不为过,只是创口血液被蛊虫吞噬了没吐出来而已,最终,五道曲线,五片相似而又不同的星光,仿佛点亮了一个异界天堂。
他感觉到了天梯从沉睡中醒来,可依旧没有共鸣,仿佛碧碧莲叶上一支花骨朵独秀,但就是含苞不放。
直到圆月升空,那铁尸一声长啸,冥冥之中,他福至心灵,仿佛九天降月华,醍醐灌顶,原来是五行与阴阳!
他夹脊上昆仑的通道一直没敢打通,是因为肉体经络在那次天劫中破碎,怕一旦连通,连泥丸那最后一点元气都周流下来逸散出体。
此时他哪里犹豫,点亮夹脊道最后一步天梯,轰,脊椎化龙连接天地,元气重上昆仑顶,泥丸虚空与丹田再次形成虚空葫芦!
葫芦星光,有强有弱,点点闪烁,似乎是景泰蓝的胚胎骨架,又如一头胚胎中的骨龙,泥丸最后一点元气,果然一如推演,似宇宙飞船破洞,周流而下,就开始往外逸散。
泥丸虚空,层云翻滚下垂,黄沙开始起飞,末日坍塌就将来临!
礁石之巅,玄黄猴子,浑身毫毛在末日狂风中凛冽,已经要脱体而断,它仰天一声厉啸:“宝瓶,还不归位!”
嗖!一直倒悬的宝瓶葫芦,化为流光,穿越重楼,来到丹田!
“内缚!”
礁石已经在摇晃,这虚空世界坍塌就在刹那之间,玄黄猴子的声音像是这片宇宙最后的凛冬之雷!
噗!
仿佛枯木逢春,潜笋抽芽,柳枝吐叶,那宝瓶刷出一道春风,似喷泉,又如春雨,冲天而上,一洗而下,只有骨架的元气虚空葫芦,犹如赤子穿衣,被一层薄膜覆盖,已然无漏无缺!
摇摇欲坠的世界,似女娲补天,雨过天晴,不但重回清明,那碧绿莲叶上的花茎,开始向上生长,直上九霄,破入泥丸,沿礁石而上,来到礁石之巅,玄黄猴子身畔,豁然绽放!
五片花瓣,有长有短,颜色各异,但都琉璃无埃,玄黄猴子,俯身拈花,微微一笑,轰,徐山,一股玄之又玄的感应生于心间,那五道石梯,已与自己一脉相连。
时以秒记,光以年分,现实世界,从铁尸长啸引起徐山打通泥丸,到识海虚空琉璃莲花开,不过覆掌之间。
玄黄猴子,每触一片花瓣,山谷就响起一道剑鸣,当他拈花在手,剑鸣天梯彻底活了过来,五道剑气,向五个方向绵延纵横。
天地为之色变,千年云雾重现,整个山谷,都已笼罩其间,这里,仿佛已经是另一个世界,而世界的主人,就是徐山。
不过徐山现在初掌天梯,只知道这应该是剑宫的护山剑阵,并不了解其他信息,就如一个人坐到了一台设备的驾驶室,现在只掌握了开关键,至于如何操控,其原理为何,还有待摸索。
后来他才明白,这青城山,却是道家“十大洞天”的第五洞天,守护剑宫的,正是这青莲剑阵,就如螺山的云梦大阵,巫门百蛮殿的天都大阵。
虽然还未深入推演,但他,终究掌控了剑阵,以一己之力,硬生生,从时间长河底的亿万鹅卵石中,找出了蒙尘之宝珠,又似于无尽虚火中,徒手采出了金莲。
这剑阵一激发运行,就如那日锁定李云水一般,五道剑气,在阵内如五条游龙,只要有异种元气轨迹行走,必然干扰当场。
所以,徐山现在的状态实在已到逃离魔门后的最差时刻,却能闲庭信步地捏拿这一干所谓的蜀山绝顶人物。
剑阵完全启动之时,他的神识就已横扫了山谷,谷内情形,基本已了然于心,自己认识的,都躺下了,那么还站着的,当然全都是敌人!
这剑宫于他,原本就如玩物,但现在,剑阵之气,纵横千米,至少可以勘敌几个月前的黄琼飞鹤,彷佛徒步攀越通天路上,突然天降防弹车,为他年踏上凌霄,又多了几分把握!
他是何等妖怪,眼前这一干人,筑基之境,却身带重宝,特别是那鬼物和僵尸,在他的理论体系里,就是研究自己元神与黄琼飞鹤的最佳参照物,又哪里会错过,一句话,全都给我留下来吧!
他的话音落地,元嘉和尚,差点气炸,脸色红白转换,也不知如何回答,心中只在狂呼:戒嗔!戒嗔!
徐山这妖人又怎还会理他,转身看向身畔丽人,上下打量一番,嘴角笑意更盛,伸手就往她耳边摘去。
“我是风行司程秋衣,你要动我?”
程秋衣嘴角也挂起一丝微笑,镇定自如,淡淡地问,她身高不到一米七,虽不柔弱,但与徐山相比,依旧如一只猫儿在责问野蛮的恶虎,似矮人公主在质问粗鄙的巨人。
“原来是风行司来客…今日我剑宫传承大典,风行司有意见?”
徐山眉毛一挑,脸色变冷,手捏住了她的耳坠,笑容已然狰狞,眼睑下垂,关公闭眼,漠然而问!
场中,风呼呼开始旋转,天上的那朵莲花,已然灿烂,倒悬的天使之剑,仿佛已经充满能量,要化若实质!
他之为人,从不骄傲,但绝不可能受辱,如果对方敢说半个不字,那就是侮辱自己摄宫之能,必然弃了这得之不易的防弹车,一剑斩之!
也不过从此带逍遥流浪天涯,甚至漂洋过海都行,待他日卷土重来而已。
“小师叔且慢!她是玉蟾门程山农真人之女!”
剑宫众人,包括秦氏子弟二人,都被红衣阴风一吹而倒,陈衍步道长和秦征北重伤,无人可动。
倒是李云水是旧伤复发,她原本该被剑阵之气同样摄住,但现在剑阵在徐山手中,降落之时,就已控制剑气绕道于她。
她这时挣扎出来,见徐山要对程秋衣下手,毕竟也是修行界的一堂之主多年,如何不大惊失色,怕徐山引来更大祸患。
“白起!程姑娘不但是玉蟾门天骄,她还是古澜声的道侣!识相就赶快放了我们,早点认错,还有你生机!”
郭志几乎同时接上了话,他与其姑父刘东亭,从风云变幻到现在,元气乱行,玩了一辈子的鬼,仿佛被鬼压了身,已经思考半天这是什么鬼?!
他见徐山面对程秋衣似乎已有犹豫,想起先前自己面对她的压力,终于庆幸这个女人的不一般。
程秋衣,她身上光环太多,但她同样不是骄傲之人,剑阵一启动,她就明白这剑阵之威,远比自己山门还烈,她心里早涌起了悍然大波,一为这剑阵,二为这重现洞天的白起。
此人当真是红尘中来?此人当真短短七天,逆溯千年?这是何等惊才绝艳?!难怪紫薇破纳先生维护如斯!
不过她智慧惊人,掌握着一门企业几千人的生死大权,也游走于燕京、正一盟和其他散人之间,游刃有余,如今这白起,先前自己确实低估,现在,就如与恐怖分子对峙,那就是心理战。
李云水与郭志的点名身份,来得恰如其时,白起刚才那一闭眼,差点就攻破自己伪装,她妙目亮若星辰,定定看着对方,要做最后的判断。
时间彷佛过去一天,又似才过一秒,程秋衣知道自己在意,反而恍惚其间。
“嘿!既然你这么多身份,我问你,今日我剑宫传承,是你有意见,还是你身上哪个光环有意见?”
徐山的声音,哪有一丝起伏,既不冷,也不暖,但他的眼已睁开一线,那里,比刚才月光还灿烂,似天上的天使之剑,已经进入他的双眼!
咚咚咚!程秋衣浑身一冷,心瞬间就像小鹿冲撞,响鼓巨锤,人生第一次感到了死亡的临近!
她哪里还感受不到,此人之无脑杀伐,人如其名,似杀神在世,凛冽如喜马拉雅,即使自己山门那么多金丹长辈,无一人可比!只有那谁都测不到底的顾猛之,有得一拼!
“先生…多虑了!我今日代表风行司上门向您传话而已,希望您明白,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风行司尊重世外山门自己的传承,但当汉国需要时,剑宫也需出一份力。”
程秋衣如何还端得住,心中长叹,气息已不得出,低眉收了笑容,道出了风行司真正的任务。
“程姑娘!”“程仙子!”
元嘉、郭志叔侄和修屠老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与耳朵,呆呆地喊。
“白起流亡多年,从未忘记汉国子民身份,所以才归来求道,他日风行司相招,剑宫必然相应。”
徐山眼里的噬人飞剑,换成了温和星辰,手往回收,退开一步点头,语气已转,嘴角上抽,和风扑面,似笑非笑:“这么说程姑娘还真是来观礼的了?云水,还不给贵客看茶上座?”
“你…唉,云水妹妹,今日剑宫传承,我玉蟾门还有礼物没送,这是三十粒翠灵丹,十里澄神丹,恭贺剑宫大典!”
程秋衣已然感觉身上一松,已经能动,从腰包掏出两个玉瓶,摇头苦笑。
她同样是果断之人,既服了软,那正一盟就先抛在脑后,见徐山不同瞟自己耳垂、胸前与手腕,联系到对方刚才搜刮身边几人宝物,就知道对方不是贪色,而是贪宝,于是作人情到底。
这是何等手笔?!场中除了徐山,其余众人,要不是剑阵控制着,已经惊掉大牙,吐血倒地。
“哈哈,姑娘客气,不过我这一地伤员,你看还有不有什么…”
徐山的脸皮,又岂会差了功力,自然而亲切地向大殿引手,要求张口就来。
“白先生…上山之前,怕也是做得一手好生意啊。”
此刻就连程秋衣都瞠目结舌了,再次递过一个玉瓶:“抚平丹,我山门的疗伤之药。”
“嘿嘿,谢谢,现在这剑宫一穷二白,以后还望秋衣姑娘指点。”
徐山接过就扔给李云水,然后蓦然回首,语气陡然从春转夏,是霹雳开炸:“你等不知所谓的土鸡瓦狗,伤我子弟与贵客,叫家人拿补偿来换人吧!”
程秋衣心中一叹,隐约对这白起已有了判断,不但天众之才,还没脸没皮,率性而为,为正则天地豪杰,为邪就一代枭雄,不过观其恣意,怕后者居多,这蜀山,以后,多了一位座山之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