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山有了自己简陋的修行洞天,关上大门,就在床上盘腿一坐,不容心猿狂,岂让意马放,魔境俱忘,内守深渊,外观上苑。
长夜不眠,杳冥中有信,恍惚无见闻,入定归来,但觉保养的精神状,调和的气血强,似乎元气在手脚的奇经八脉行走各有增长。
希望是火,失望是烟,生活就是一边点火,一边冒烟。
鸡鸣五点,在院中走一遍,举手蹈足,俯仰引伸,身化灵猿,开始五禽戏的修炼。一套动作还未做完,只听得腹内蛙鸣不断,他首先以为修出了身体异象,接着回到现实,尼玛,这是给饿出的胃肠反抗声音。
徐山不由得心中叫苦,昨夜忘记吃晚饭就算了,关键是以后怎么整?洗衣做饭的琐事,现在哪里有时间。他终于明白《西游记》里,各位道家神仙为什么都会有几个童子在身前,清风与明月,一个洗衣,一个做饭。
好不容易挨着饿到天明,去馆子里用过早餐,课堂上也思绪乱转,得把这个后勤工作解决掉,不然莫说修炼追求的“心安”,已经是“我身难安”。
最方便就是下馆子,但是乡上这么点大块地,虽然说别人都知道他是万元户之子,可在这物质依旧匮乏的年代,肯定会有人指指点点,自己无所谓,给父母带来不好的名声影响就非心中所愿。
最后他想起同桌李振这个地头蛇,将此事说给他听。
李振上学期抄了两个星期的检讨书,挣到一块稀罕的电子手表,早将徐山视为学习的超级霸主和生活的顶级玩家。他见老大居然不耻下问,兴奋地一拍大腿,道,这还不容易么,到我家去吃饭。
徐山是成年人,这样的事情在后世也算正常,自己交生活费就行,于是如此说好。晚上就去了李振家,家里只有他母亲一人,聊天这才知道,他父亲原来就是中学的前一任校长李志伟,现在去县里一个印刷厂当厂长了。
李振还有两个姐姐,大姐李萍,正是何苗班主任闻世佳的妻子,二姐李绵还在蜀山音乐学院读大学。徐山表达了要算生活费的意思,结果李振母子坚决拒绝,说这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情。
走出李振家门,徐山揣摩,还是得另想办法,这种人情,他如何会这样欠下。散步到河边,离他住所有里许,中间隔了就读的学校,是前世学会游泳的地方。
天色已晚,四周无人,他一时意动,遂脱了衣服就跳下去开始戏水。他如今的身体与普通人比,太过强大,游了接近一个小时,夜幕降临才有些不舍地上岸。
他有些兴奋,突然发现另外一条修行的路子,身在水中时,四周都是压力和阻力,手脚划动需要力量与技巧。
他联想到杨过同志在溪水中练剑,海潮里练掌,觉得豁然贯通,这与自己在手腕吊沙袋练字是一个道理,甚至更难,因此他觉得以后的五禽戏可以在水中来练习,正好现在没有那些石头器材了。
天上一轮皎月,接近学校时,围墙下面有几个人影在晃动,不时有踢打声传来。
徐山一愣,心头吃紧,他最提防的就是这方面的事情,怕山城之后,那个世界的人寻到这里。脚趾抓地,腿部发力,已似巨蟒出渊,如猛虎下山,瞬间扑到现场,速度比山城时自然又快上几分。
他定睛一看,舒然松一口气,原来带头的是三年级的一个学生,好像叫孙波,遂以为是学生间的内部矛盾。打人的除了孙波还有两人,挨打的头上被套了一个麻袋,只余下身蜷缩,也不惨叫,也不求饶。
这个时代,大家能够接受的信息很少,正是港岛武打电影的黄金期,国内也有跟风的趋势,从李小龙开始,然后几年前的《上海滩》、《少林寺》到《海灯法师》,无数的国人被激起热血,正如气功的滔天大潮,导致太多的学生模仿,走上这一条欺负同学的道路,甚至还以为这才是真男人,真英雄该做的事情。
当年徐山在普州武校所杀的红背心少年就是如此,并且他只是其中一个非常普通的代表,在这十多年,也不知多少热血少年毁于其中。
徐山有些欣赏那个不吭声的学生,但并没有兴趣管这种闲事,他以为,包括前世多年后的校园暴力,自有其存在的社会根源,挨打的学生应当面对自己人生的坎坷,这个因果与他没有关系,而学生自己还可以从其中获得某种体悟。所以,他漠然走过,意思是任那几人继续。
然而不出意外,意外还是发生了。孙波居然主动吼道:“徐山!听说你家里有钱得不得了,既然哥几个碰上,就孝敬大家花花。”
徐山停住脚步,心中一叹,神色不变,也不想废话,三掌将几个家伙砍倒,末了觉得既然出手,就让他们长点记性,于是出了第四掌,巴掌,甩在还没搞懂发生了什么的孙波脸上。
他捏住孙波脖子,提将起来,道:“回去找你的人,三天后,就这个时候,就这里,等你。”
这种学生与混混的交流模式,不但电影里如此,徐山想来也如是,先手上走一遭,然后比比背后的老大,闹大了再比比背后的家长和背景。
不提孙波连滚带爬的逃跑,徐山将那麻袋刚拉开,就一个人翻身而起,虚着眼睛,双手做一个抱拳姿势,向四处乱拱,口中琅琅道:“多谢少侠相救,老肖这厢有礼!”
徐山一愣,他已认出此人是谁,正是替平日替学生蒸饭的肖眼镜。
戴眼镜的人那么多,就他一个人的名声最响,是因为他的眼镜度数太高,镜片太厚,仿佛两个超级放大镜在脸上,你看他的眼,只看到镜片的光圈,一轮轮,一圆圆。
前世二人没有交集,对方这般镇定自若,出语不俗,暗叹涵养很深啊。
徐山围绕他行走一圈,肖眼镜犹自抱拳,冲虚空傻笑。只得过去帮他从麻袋里找出掉下的眼镜,幸好没坏,递到他手中。
肖眼镜戴上眼镜,认出了学校与他一般名气的徐山,脸色兀自不变,道:“原来是徐山小友,没吓着你吧。莫看我在挨打,其实是我不给他们一般见识,不然几招鸳鸯腿,他们就会受伤上不了课。”
徐山长叹,原来是脑袋被打坏了,一把提起来,估计腿部受了伤,站立不稳,又用手扶住,随口接道:“没关系,我已经帮你约好,三天后就这里,你给他们长长见识吧。”
肖眼镜心里咯噔一下,道:“徐山啊,我给你说,这几个娃子刚才在浴室外偷看你们的刘莉老师洗澡,这种道德败坏的流氓行为,你觉得该不该受到惩罚?你觉不觉得义愤填膺?想不想去向学校举报?我就把这个机会让给你了,去举报吧,刘老师肯定会感激你哟。”
尼玛,你发现别人在偷看,你在干什么?
徐山不再与这老色鬼磨叽,扶他回到学校的房子,是伙食团旁边的一个小偏间。到处乱七糟八,就床前一个书桌,上面满满累着书籍,十分整齐。
徐山眼前一亮,回首看猥琐着擦药酒的肖眼镜,莫非还真是一个处在人生低谷,而心有猛虎的隐士?传说中的火工头陀,现在时机未到,只待他年一遇风云便化龙?
徐山过去拿起一本书,只看名字就大吃一惊,双手发颤,心里有了猜测,琉璃灵台居然风起云涌,突起尘埃。
他一本本翻动,口中念道:“飞雪连天射白鹿…”
“笑书神侠倚碧鸳!”肖眼镜接道,二人走近,互视一眼,瞬间拉近了心灵的距离,原来都是金迷。
徐山前世初中就被武侠小说所迷,只限于当时学校偏僻,找不全金大师的书籍,没想到学校的火工头陀却早已完成了琅邪宝库的修建。
于是一老一少开始交流金大师创造的武侠世界,肖眼镜一谈起任何人物和细节,如数家珍,妙语连珠,两世为人的徐山只能自叹不如。
他这才明白肖眼镜起初为什么那般说话的方式,他恐怕是国内的宅男**丝的祖师爷,四十多岁了,给学生烧完饭后,就魂飞魄散在金大师的笔下世界里,老婆如何不以为他已死?如何不跟人跑去?
徐山心中一动,二人也算是思想上的道友,只不过肖眼镜限于幻想,自己则真实地发现了那个世界。
他掏出一把钱给肖眼镜,说了与他搭伙吃饭的意思,肖眼镜自无不许,欣然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