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歌乐之巅,有车东来,车头微折,车内一人如虎,自是徐山。
阳光初斜,镇上街头,行人依旧。
这里是山城外围重镇,热闹非凡,一方面连接蓉城的国道线就此经过,另一方面,山上是红岩军魂所在,是附近汉国人瞻仰先烈的首选之地。
悠悠白公馆,深深渣滓洞,几十年前,有那么一群世俗中人,一无元气,二无神通,却在此抛头颅,洒热血,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喝,激励万亿汉人,把世间换了新颜。
甚至有传言,至今,夜阑人静之时,虔诚膜拜,仍能够听到英魂的咆哮如怒,细嗅山风,依旧能够闻到斯人的血味芬芳。
曾经,在这里,刘白玄为徐山推开了漫烂道法世界的大门,他也在此见识到了修行世界的另外面目,如今,他横渡天劫归来,却要以堕天之姿,还这山城一个颜色,了结当年之因果!
众敌近在咫尺,徐山自然不会大意,所谓战略藐视敌人,战术当然重视敌人。
他眼里绿光幽幽,识海虚空,天魔神通所化的葫芦,临空高悬,元气湖泊不停翻腾,像似火焰滚滚,又如寒风萧萧,以玄之又玄的方式,激荡葫芦底部,荡出冥冥神识扫描前方,方圆百米,悉数在心。
行人如梭,徐山的神通,早已看破迷惘,至少三人,分散在街道两侧,有人在二楼用望远镜眺望,有人坐在街边,聚精会神审视街头车辆,他们见到自己的车牌,脸变颜色,侧身准备拨打电话。
徐山嘿嘿一声冷笑,并不减速,深吸一口长气,肉眼可见,空间变形仿佛形成的一个漩涡,底部就是他的口鼻之间!
只见他脖子猛然变大,青筋冒起如蛇,头部一仰,花发陡然向后根根飞扬,昂然一声长啸!
“啊!”
平静的街道,残破的车子,突然一声暴雷响起!
仿佛几十年前山城遭受的轰炸重临,又如长江里万吨巨轮开至山巅,汽笛长鸣!
咔擦声四起,连绵不知几里。
以徐山为中心,空气爆出如海潮音波,他自己的车窗,街边玻璃纷纷炸碎,行人瞬间脑中空白,耳鼻流血,那三人双眼上番,往地瘫软,其中二楼一人,直接坠下楼头!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半饷,有身体好的年轻人先爬起来,懵懂中不知发生何事,茫然四顾,隐约看到一缕烟尘消失在街道尽头,用手摸到自己的流血,惊骇尖叫,呼爹喊娘。
然后有老人起身,想起红岩传说,哆嗦中扑倒长拜,老泪纵横,高喊,英魂出行。
徐山这一声咆哮,不知多少人遭了无妄之灾,他又哪里管这些,仿佛一头深山老妖,降临人世,一头扎进山城。
周永好,伫立山外山,推演一遍自己这边的布置,两处陷阱,几十杆黑枪,三位异人,没有理由不信心百倍。
当然,最大的信心来自三位异人。他的身份和眼光,早已脱离了普通世人,如何不知道红尘之外,还有一个修行世界,那里之人,已不能称为人,是仙,是佛,是魔鬼!
葛无忧,来自合皂山。修行上的事情周永好不懂,但正是他,先天神算,符到灵验,帮助自己几番遇劫而过。
曾经有一位对手,买通了他几十年的兄弟,设计一台鸿门宴。谁知出门前,葛无忧千里之外一卦解忧,称他此行大凶,他于是避而不往,对面阴谋最终暴露。要不是那一卦,自己哪里逃得脱。
这是看破未来的神仙!
龚缚龙,来自十万大山中的苗乡。他幼年被巫门熊氏,熊洗月收入门下,朝练拳脚,暮习巫法,三十岁时,青出于蓝,将本门的《九黎赤水真经》练到第五层,堪比中原筑基强者。
谁也不知后来发生什么变故,龚缚龙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化身入魔,杀师噬母,血洗熊家苗寨,一百五十三人,无一逃脱,他还在现场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巫门当年被黄琼打坍塌,或许某些大能隐而不出,擒拿龚缚龙的几位后生,也先后被其斩杀,头颅饮酒!
后来反而是苗家会议达成一致,向汉国政府求救,公家派出几百人的战士,用枪将其逼入了绝境悬崖,谁知道他纵身一跳,落入千丈下的深潭不见。
那苗疆毒瘴恶虫繁多,官方也爱惜士兵性命,没有再追击,通知了汉国修行界,给其挂上了魔头的名字,见者可诛。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的真身,偶有传说,大山中有血魔吃人,谁也想不到却被周永好收在了身边,奉为上师。
这是地域出来的魔鬼!
吉亚,全名吉亚慕汉,有汉国血统,出身在斯里兰卡。他小时被家人送进神庙,习得太古瑜伽,天赋异禀,获得了蛮力神通。十八岁时,家人被当地一场反汉风波所杀,于是向师傅请求回红尘报仇。
他师自然不许,吉亚是夜暴走,杀师叛出神庙,血洗了杀亲仇人。然后击杀了追捕他的神庙长老,跳海逃亡至暹罗,隐姓埋名,化身暹罗拳手。
他有神通在身,几年就打出名头,被暹罗圣手胡斯相中,又传其衣钵。谁知他的一副格斗宣传画流传回斯里兰卡,终被神庙认出,神庙上门,他师傅了解因果后,让他回神庙忏悔二十年赎罪。
这再次激出了他的血性,神庙的太古瑜伽,胡斯的“香象八法”,在他手中爆出灿烂的光华,那一天,血流成河,众人坠落,包括圣手胡斯!
神庙震怒,胡斯的徒子徒孙悲痛欲绝,誓杀此人,吉亚却又跳海遁走,从此不知所踪。
这是血海出来的佛陀!
周永好自有骄傲,这些异人,武力神通,非凡莫测,但依旧能被其所用,某种程度上,可以证明自己的价值:他能够提供对方所需!
龚缚龙和吉亚需要的身份,还有包括葛无忧,自己的财力可以支撑他们随心所欲地购买丹药器物,当然还有人间王者的尊重。
就在这时,他听到东面天空一声雷鸣,扭头看去,长空万里,心头隐约一跳,春日旱雷,也不知是何等预兆。
遂转身回到别墅,其他人已经各自安排,妻子在楼上陪着儿子,只余葛无忧在闭目打坐。
他恭敬地问道:“葛师,刚才晴空出霹雳,不知您听到没有,我心略有不安,要不请您再卜上一卦?”
葛无忧睁眼,深深看他一眼面相,然后掐指计算,脸色变沉,然后从腰间掏出三枚古币,掷于桌面,皱眉推演,良久终于神色变轻,道:“贪狼入宫,魁钺同守,化凶解厄,虽有小劫,当是无碍!”
周永好大喜,葛无忧给他的卜卦从未失算,并且这卦语,理当符合此事此景。
且说徐山下得山来,再次看到熟悉而陌生的街头,人来人往,当年从歌乐山逃亡那一幕浮现眼前。
白驹过隙,已然数年过去。这一次街头倒有不少人看向他的车,原来他车窗全无,甚是引人注目。
车至沙区火车站,他熄火下车,就那样将车停在出口。
旁边有保安立即就上前来,要赶他离开,心想这是何等神经病,停这里,别人怎么出入,可他还没走近,眼前一花,尼玛,人都不见了!
徐山融入街头,将车留那里,以他对邱家的理解,和刚才山上那几人的异常,知道马上就会被邱家发现,可他依旧留在那里。
沙区火车站离军医大附属医院极近,徐山知道周辉就趟在那里,却也没有立即前往,反而鬼魅般行走人群,神识全开,寻个偏僻处,打了一个记忆中的电话。
对方确认后,他仰头长望,脑里再次进行了最后推演,一丝冷笑,然后招来一辆出租车,赶往目的地,一切,自有计较。
王强昨夜回来,听说周辉出事,就一夜未眠,心神不宁地在办公室猛喝茶,担心周家那位迁怒自己。
他的层面还不能那么快收到普州血案消息,没想到下午邱牧突至,背后一大帮人,其中还有一个看一眼就觉得难受的怪客,心中长叹,以为还是逃不脱清算。
结果心脏坐了一次过山车,邱牧嘴角似是而非的笑容,告诉他,周家没空搭理他,他刚松一口气,邱牧再一句,石兰背后,有猛人出世,在普州杀了十八人,路过内江,灭了李博满门,现在已经杀往这边而来!
邱牧心脏差点跳出来,冷汗夹背,茫然不知所措,后面自然听邱牧吩咐,安排邱牧带来的人藏身,那黑袍之人,就住进自己办公室背后的休息间。
他的办公室楼层在九楼顶楼,公司的营业厅在临街一二楼,有四名枪手在下,十名枪手埋伏楼梯和电梯入口。
邱牧告辞,他依旧忐忑不安,甚至恶心反胃,原来是那休息间发出的阵阵血腥味,那人刚才经过他身边时,他隐约听到“丝丝”的声音,仿佛一条毒蛇在吐信。
丁敏设计的陷阱两处,一处为王强,龚缚龙坐镇,一处医院,吉亚慕汉坐镇。她没让邱牧冒险,邱牧媳妇和儿子回到其父亲邱明的家里,军医大的家属区,有军人站岗,她相信对方没那么疯狂,邱光也给自己弟弟派去了一个带枪战士。
三点半,大家已收到消息,那辆东来的车,就大大方方地停在了沙区火车站。
大家既兴奋,又疑惑,这人真当自己仙佛降世?猜不透对方心思,最近的是医院,好一阵紧张,半饷也不见来客。
王强同样接到消息,对方已入城。
四点,王强喝完茶杯最后一口茶水,走到窗口边续水,无意看向窗外,见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人生最后一幕。
十多米外的街道对面也是一栋九层楼的房子,只见楼顶,正越空飞来一头猛虎!
他眼前恍惚,那恶虎粗眉如王字,毛发在空中凛冽飞舞,嘴角狰狞牙齿闪着寒光,那双眼似突然点亮的鬼节灯笼,绿光幽幽!
“轰!”
玻璃碎,人头碎!
徐山跨楼而来!在他的神识之下,这楼里之人,何处遁形!
他伏身在地上一滚,脚就抵在墙边,屈膝卸了冲力,毫无停顿,仿佛早就计算清楚,腿部再次发力,脚自然登在墙上,人如炮弹弹射,直接撞向几米外的办公室木门。
哗啦声中,他就破门而出,左右双手,分别抓在听得动静要往里面突进的枪手喉咙上!然后身体堪堪一旋转,一具尸体已经砸向办公室那道刚打开的门,那里一个黑袍人正静静伫立那里。
徐山早就清楚此人在那房间,既然楼道有枪手,对方已经知晓自己来临,并且进行了埋伏,显而易见,而此人安然静坐,就正是自己这一路最难测的敌手:修行中人!
神识之下,对方黑袍下,身体的脓包血迹,面巾下的分叉之舌,空气中的血腥味道,哪里还算的人类!
徐山从来就是冷静之人,得了神通,不会以为就天下无敌,山城当年遭遇的瘦鬼的雷电妙术,慧通那堪称金刚不坏的肉体,以及那道打散自己铁血神通的莫测之物!这一次,凭什么就不会遇到?还是那句话,一切自有计较!
既有预计,自不慌张,先解决枪手,他现在的身体脱胎换骨,但并不见得就能抵抗枪支,没必要冒险。
“桀桀!你很好,你血的芬芳,我,从来没有闻过!”
龚缚龙眼里红光大盛,举手就抓住了徐山砸来的尸体,一面抬头看着徐山,一面缓缓低头,一口咬在刚被徐山捏碎的脖子上,嗤啦嗤啦地吸起血来。
他眼光一直看在徐山脖子边,仿佛在品尝徐山的血味。
徐山也有瞬间惊呆了,尼玛,老子是说这世道吃人,老子是杀人如麻,但也不会真吃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