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孩子只是在两个问题上遇到了难处。第一,他从小学习的礼义廉耻,同他父亲的行为不相符。
男孩子小时候,都是把父亲当做英雄的,可现在他突然发现,自己心目中的英雄,说的和做的完全不同,他当然不平衡,当然会觉得被骗了。
他父亲一边教他克己奉公,一边自己花天酒地,心口不一孩子怎么能服他?所以不管霆王说什么,那孩子都觉得是在骗他,都是在找借口。但内心深处,哪个孩子不希望被父亲关注?所以他就开始胡闹。
可他这么一闹,第二个问题就来了。霆王对他很失望,甚至还在心里对他下了定义,每次都骂他不要脸,骂他烂泥糊不上墙。说得多了,连孩子自己都觉得,自己就是块烂泥。
人,最怕的就是被下定义,无论是别人还是自己,一旦被框死,那原本可以拥有的无限种可能,就被彻底扼杀了。所以那孩子一边自我厌恶,一边习惯性地胡闹,一边又破罐子破摔。”
小玉听得一愣一愣的,琉璃一边捏着饺子褶,一边继续道:“我觉得无论是人还是事,最棘手的不是发生了什么,而是发生了,却还找不到原因。只要原因找到了,就像是寻到了根,再顺藤摸瓜就容易解决了。”
“您说得轻松,可真做起来,哪有那么容易。霆王那四小子谁都不服气,偏偏您说什么,他都当圣旨似的,您还说您不是神仙,普通人哪里能像您这样?”
小玉一边说着,一边又不自主想起那俊俏道长来的那一天。
琉璃呵呵笑道:“你这傻乖乖,我要是神仙,哪能是今天这样子?那孩子之所以听我的,那是因为他尊敬我。当你尊敬一个人时,他说什么你都愿意听。但是想要人发自内心的尊敬,却不是靠嘴来说的,而是靠行动,必须付出真心才行。”
小玉啧啧道:“老祖宗,我怎么觉得您说这些,比登天还难?”
琉璃循着声音,伸手在她脸上抹了一指头面粉道:“只要你愿意,你也能做到,只是要对自己要求高一点。可惜我只喜欢孩子,面对那些嘴脸丑恶的大人,却是没心情对他们好。”
小玉听了这话一愣,有些局促道:“那……那老祖宗,我已经成年了,您不会讨厌我吧?”
“你这丫头,根本就是个孩子心性,可爱的很,又善良的很,我哪里会讨厌你?”
琉璃哈哈笑道:“我不喜欢的是虚伪,是做作,这可不是年龄所决定的。就像小天赐,别看他只有那么一点点大,可有些事却比你看得还透。”
“老祖宗!老祖宗我回来了!”
房门突然被推开,天赐带着一身的冷气,与鞭炮的硝石味道扑到琉璃身上,“老祖宗,外面街上可热闹了,还有还有,咱们家门口堆了好多东西呢。”
“嗯?”
“估是周围几个王府送来的年礼,怕您不收,就堆在门口了。”落在后面的谷丰收一边解释,一边将门关上。
琉璃略一思索便道:“小谷,你和小玉等会儿去挑挑,吃食米粮留下够用的,其余的拿去,分给城里的乞儿们。珠宝钱财也都换成米粮,分给穷苦人家,对外就说是皇恩浩荡。你和住在甫亲王府里的几个兄弟,这几天辛苦辛苦,忙完了我给你们放长假。”
“不辛苦不辛苦,”谷丰收连忙道:“前天您还给我们发了赏钱,大家帮您做事,也都是开心得很。”
谷丰收说到这里,微黑的脸有点红,“老祖宗,其实我那份您大可不必给,以前还有个老母亲需要照顾,现在她老人家去了之后,我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那么多银子我也没地方花啊。”
“扑哧……”小玉忍不住笑出来,“可见着个傻大个,人家都是不会赚钱,就你是不会花钱。”
“小玉你倒是挺会花钱,我看你们俩搭配一下,正好互补长短。”
小玉一愣,脸蓦地一红,又羞又恼的嗔道:“老祖宗!”
“咚、咚、咚”
房门突然被敲响,屋里的几人均是一惊,紧接着门外传来一个有些沙哑的男声,“琉璃,我……我能进来吗?”
皇甫焱?
怔楞了一瞬,琉璃收了脸上的笑容,“进来吧。”
屋里的几人都穿的很厚实,可皇甫焱却只穿着单薄的道袍,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
天赐第一次见皇甫焱,呆了好一阵子,才连忙缩到琉璃身后,只露出个小脑袋好奇地问,“大哥哥你是谁?”
琉璃嘴角抽了抽,这孩子叫她老祖宗,叫皇甫焱却是大哥哥……罢了,这事儿不能认真。
“琉璃……”
皇甫焱看着双手沾满面粉的琉璃,在修真世界中,闯荡厮杀的疲惫感,慢慢淡去,一颗躁动不安的心,也安定下来。
“你来干什么?”琉璃一边问着,一边往手里的饺子皮里填馅儿。
“我来……我来……”皇甫焱望着琉璃,眨了眨眼道:“我就是想你了。”
“大过年的,你不在家里呆着乱跑什么?”
“家里……”
皇甫焱顿了顿,想了一想才晃过神来,琉璃这儿不是他的家。他的“家”严格来说,是云天宗雾绰峰上的洞府。
可对那个地方,他似乎一直没什么归属感,就算他承认的三个道侣都在那里,他也还是下意识的把“家”这个字所代表的含义,安在了琉璃头上。
又觑了琉璃一眼,皇甫焱道:“宗门没人过年,我就是想过年才来的。”
琉璃没理他,皇甫焱却觉得琉璃待他的态度,比上次好多了,精神也比上次见面好多了,于是不屈不挠的说道:“琉璃,我一路过来又冷又饿,你留我吃碗饭好不好?”
一个元婴期的修士,会又冷又饿?就算是找借口也好歹靠谱点啊!
琉璃压着心里的火,硬邦邦道:“我一介凡俗,哪里敢留你吃饭?”
“我……”皇甫焱噎了下,却仍旧不想放弃,“你总能恢复的,我们……我们还像以前那样不好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