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太妃乐呵呵的,得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话却是说给探春的:“回去给你祖母说,让她放心。几辈子的交情了,这点子小事儿我还是能帮忙的。让你堂兄准备准备,等调令罢。”
南安公看着探春若有所思。
得了南安太妃这话,探春放了一半的心,嘴角弯弯,虽是回答太妃,言辞之中却再递了一架梯子给南安公:“我们家这些年也安逸得够了,子孙们不肖,惹得家祖母操心就不提了,只怕是给各位世交故旧也添了不少乱。现在回想起来,无地自容。唯盼着能从家兄开始,孝敬长辈,友爱朋友,替君父分忧,替朝廷尽力,也为天下万民,做些个小小的事情。”
南安公微微笑了起来。
这些场面上的话,其实是用不着告诉自己和母亲的。世交么,谁不知道谁家的德行?
所以,这些话,是让自己转达给皇帝的。
贾家这一代,看来是真有那擦亮眼睛看准风向的人了。
只是,这出来说话的,竟然是一个小小的庶女,到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难怪母亲会生出那样的念头……
只是鸿儿脸上机灵,其实却是个老实孩子……
南安公心里转着念头,面上却点了点头,一本正经:“贤侄女所言甚是。男儿立世,本当如此。”
说着站起来,再没有其他的话,冲着南安太妃拱了拱手,竟然扬长而去。
南安太妃的脸色便不好看,哼了一声,瞪了他背影一眼。再转过脸去看探春时,却又是一脸的慈爱欢喜:“过来过来!别理他。官儿当久了,一身皮撕不下来了。臭德行的。”
从来没见人这样说过自己儿子,探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难怪太妃娘娘跟我们家老祖宗好,这年轻时候的性子必定是投契到了万分。”
南安太妃拉她坐在自己身侧,便去捏她的脸:“臭丫头,你这是说我到现在还是一副古怪脾气,是也不是?!”
笑着搂了她,细细地跟她说起了南安公:“他才七八岁就承了爵,家里头的事情都是我说了算。那时候京城乱,我不混赖泼辣些,南府就要倒了。后来他进宫去给当今当伴读,天天两个人在外头乱跑。惹了祸回家,当今挨太上的板子,他就挨我的棍子。第二天难兄难弟一见面,都是鼻青脸肿一瘸一拐的,老大别说老二。
“后来我给他娶媳妇,当今登了基第一件事就是要封他郡王,我又当着他新媳妇打了他一顿,当今才熄了那念头。他倒也明白,自那以后就窝在家里专心陪媳妇。不过他媳妇第一胎时出了意外,滑胎后狠狠地养了几年,才有了如今的鸿儿。
“他那时候自责得很,说自己天天在家,竟还能让人寻机害了他媳妇,从此以后就不大会笑了。便是跟皇上奏对时,也板着一张死人脸。好在大家都知道他心里还是良善柔软的,也就都宽容他,不太计较了。
“鸿儿后来又有了弟弟妹妹。只是这一个孩子委实来得艰难,所以他们夫妻两个爱若珍宝。我这个孙儿也争气,在京里人缘儿好,读书、习武、上进,便是皇上,也看着眼馋,说他们家皇长子虽然比鸿儿大了五六岁,却未必有鸿儿懂事。
“皇上说了这话,我们家反而惶恐。所以鸿儿这些年不怎么在外头走动,玩得好的也就是冯紫英他们几个人。你们家那个宝玉,来往过几回,奈何两个人实在是说不到一起去,所以想必你们家里也不太知道我这孙儿……”
探春先还打算仔细听听,可南安太妃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南安世子身上,而且一张嘴就夸上了天,这是几个意思?
联想到慈宁里头她老人家一进门就紧紧地拉着自己说不准别人跟她抢,再加上刚才南安公看着自己那一脸的审视,委实不像是一个打量世交家晚辈的眼神儿,探春忽然明白了过来!
我勒个……去……
南安太妃这是看上了自己,想让自己嫁给她们家孙子:南安王府世子安世鸿!
探春的脸上蓦然就热了起来。
南安太妃说着说着便看她的腮上一片晕红,心里便是一喜。
自己看着这孩子灵醒,果然不错,是个最冰雪聪明的!她竟是已经猜到了自己的用心!
谁知探春立即就站了起来,笑道:“说起来,刚才国公夫人说,她的两位幼妹即将出嫁。我虽没见过,却也该恭贺一声。太妃您看,是您请个嬷嬷给我指路走一趟,还是请了她们过来,我们姐妹们一起见见?”
南安太妃一怔。
怎么,她不想听?不想提?
“好孩子,你坐着,我让人去叫她们过来。咱们娘儿几个今天就在这里用饭。”
说着,南安太妃眼看着探春离开了自己的坐榻,坐在了下人搬来的绣墩上。
她这是,跟自己拉开了距离?
探春脸上的热浪已经渐渐褪尽,笑吟吟地答道:“若说起来,我们家最先得太妃娘娘宠的,乃是林姐姐。我呢,不过是沾了祖母借我的手,送来给您的那只螽斯的光罢了。偏太妃娘娘要在众人跟前做了一副偏爱我的样子出来,照我瞧啊,根本就是让我替林姐姐挡着外头枪呢。只是我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装傻卖乖。所以我就老实不客气地厚着脸皮问了:太妃口口声声地说,要认下我这个牙尖嘴利的粗野丫头当干孙女儿,这是真的呢,还是托词呢?”
南安太妃眸中精光一闪,笑容里多了几分咂摸不明的意味:“多心的小鬼头儿!就是你早先说的那话,我们这一辈都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什么人什么心,一眼就能看透。你这样的聪明孩子,我可巴不得生在我家呢。从小儿也能开开我这孤老太太的心。”
探春站了起来,恭敬地举手加额:“若是太妃果然就是这个意思,那我就厚颜高攀了。祖母在上,孙女儿探春,给您叩头了!”
言讫,不由分说地拜了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