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终究还是没捱住,看看又过了七八天,一头睡倒大病了一场。
林之孝等走后不久,贾政贾琏便回来了。贾政看着贾母病得憔悴,心疼得不肯去工部销假,还是贾母赶了他去。然后慢慢地把扬州那边发引丧葬的细事都跟贾母一一说了,引得贾母又难受了好几天。
这边众人安顺地过日子不提,那边赵姨娘听了贾探春的话,过了些日子,方才悄悄地央告贾政:“里头宝二爷三姑娘好好读书了,妾身羡慕得很。环儿眼看着六周了,也该启蒙读书。只是如今妾身家里头的人有些不大安分,看着旁人的钱袋子眼红。妾身有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贾政听她八下里的话凑在了一处说,便皱了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赵姨娘便拿了手帕擦泪:“我兄弟一心等着环哥儿上学,说要带着我妹妹家的小槐子一起跟着去学里。就他那个脾性,我说他一句不懂事都是抬举他,根本就是个惹祸的根苗。往日里,我念着老子娘没了,亲姐弟,我不照应谁照应他?就罢了。可如今他把主意打到环儿身上,这我就绝不能让他了。但外头的人都知道他是我兄弟,未免处处都看在老爷的面子上让他三分。我如今也是急得冒火,可又有什么法儿呢?”
“去年三丫头在我院子里养病,他又偷空儿拐了环儿去街上玩。回来我气得不知道怎么办好,就迁怒了环儿。三丫头听见了,当时便给我出主意,不如让他们回金陵老宅去。我犹豫了这几个月,觉得还是跟老爷商议。您瞧着呢?”
贾政捻须细想,那个赵国基留在贾环身边,委实是个祸害。以后万一有什么闪失差错,旁人不仅会把恶名扣在贾环身上,只怕还会说自己管教不严,连个小妾的兄弟都收拾不了。可是放回金陵老宅,又怕他回去自封舅爷,闹出大事来自己不在身边……
赵姨娘顿了顿,又接着说:“探儿说,让他回金陵。老爷再使个心腹人,去跟那边儿的年高老家人悄悄说一声,管着他些。若是耍了不该耍的威风,也不用告诉咱们,直接摁倒了打一顿。吃过一两次亏,他也就老实了。我记得那边有几房家人是当年服侍过国公爷出过兵见过血的,他们才不会管什么这种嘴上的假舅爷。老爷就交代给他们就正好。”
贾政听了这个主意,心里顿时舒坦了。果然的,女儿懂事,连赵姨娘这样护犊子到了几乎失心疯的亲娘都能劝动了,真是去了自己的一大心病,当即点头:“这个主意好。这边京城,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我便是想要帮你照看着他些,就凭他那点子能耐,也照看不来。回去金陵老宅就不一样了。那边识文断字的不多,他在京里待了这么多年,也算是比那边的人见过世面。我这边再有什么事情,让他去办也总比让旁人去办放心——”说办就办,即刻便命人告诉赵国基,第二天一早,等自己下了朝回来就找他说话。
当夜贾政灯下看赵姨娘,越看越爱,直要了两次水才熄灯睡了。
第二天,贾政干巴巴地吩咐赵国基去金陵。赵国基早就被姐姐的花言巧语骗动了心,一心只想着回了金陵怎么跟金彩结交,怎么巴结那些国公爷的老亲卫们,怎么一边拿着舅爷的款儿一边“礼贤下士”,怎么能拿着庄子铺子大笔的出息花天酒地。听见贾政竟然还说万一有机密事,委了旁人不如委给他放心,大喜过望,胸脯拍得砰砰山响:“老爷放心,小的一家子,只为老爷一个人出生入死,绝没有第二句话!”
转过脸来,赵国基又摆出一副舅兄的面孔,跑去敲打妹夫钱启:“我去金陵给环哥儿铺路,你们要敢贪过了头儿,反而在京城给我坏了事,等我回来,看不拧下你的脑袋来!”
钱启早就听自家的婆娘说了里头如今三姑娘在贾母面前是如何如何得宠,自然知道自己的富贵荣华又能久长一半,忙陪着笑拍赵国基的马屁:“瞧舅兄说的。如今大姐夫是老爷,您是舅爷,里外里都为了三爷煞费苦心,我这个做姨爹的,如何能在这时候扯后腿?往后大姨姐在府里头不方便,京城和老宅之间传递消息的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
赵国基满意了,临走才记起这趟来的正事:“三爷上学跟着的人只怕要老爷亲自挑选,小槐不要这个时候跑去点眼。大姐说,以后再慢慢地想法子。这会子太太满心揪咱们家的错儿,万万不能让她第一个儿就记住了小槐。”
钱启吓了一跳,自然是不肯让自己的儿子去替探春和贾环承受王夫人的怒火的,忙不迭地满口答应下来。
不过七八日,贾探春便得着了信儿。赵国基起身去了金陵,钱槐去了街上一个私塾跟着读书。总算了松了口气。贾环这边便就准备去族学启蒙。
想到红楼梦中提到的鱼龙混杂的族学,贾探春便觉得头疼,先找了赵姨娘来,仔仔细细地问了跟着贾环上学的小厮们都是什么人,接着再问了大仆人,并没有发现什么原文中有名有姓的惹事精,便略略放了心。然后把李纨给自己启蒙的书本、字帖各备了一份,令赵姨娘给贾环带出去。嘱咐她道:“姨娘只得辛苦。我若有空,必定常常去看一看环儿。”
赵姨娘满心感慨,觉得自己的这个女儿真是没有白养,擦了泪,却又想起来,觑着屋里没人的空儿,慌手慌脚地把一帕子银子塞给了探春,悄声道:“老爷常常给我银子花用,我和环儿其实不缺钱。你在老太太身边,做这个弄那个都是银子,你那月例哪里能够?这些你先花着,不够我再给你。”
贾探春只觉得天地三观都翻转了,情不自禁地伸手去试赵姨娘的额头。
赵姨娘娇嗔着把她的手拍下来,嘴里不由自主地又蹦出了习惯的叫骂:“作死的丫头!咒你娘早上山呢?你替赵家钱家免了那么大的祸事,便是让他们两家子孝敬你一二,也是应当的。何况我的不就是你的?往日里不过是怕你胡花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我才勒掯你,如今你这样懂事,我没事儿磋磨我自己的孩子作甚么?我又不曾得了失心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