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姨越是这么严肃地和他说，顾城越是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最怕的其实不是知道叶灵真正的死因，而是害怕自己做过什么深深地伤害到了叶灵，伤害到了本来就已经伤痕累累了的那个女人。

　　“好，我答应你。”

　　即使心中着实有一些恐惧真相，顾城还是点头答应，相较于自己内心的恐惧，他还是更加想要知道究竟当年发生了什么。

　　他比谁都知道叶灵是一个怎样的人，如果不是他从小到达对他的潜移默化，也许现在也就没有那么成功的顾城，顾城不会像现在这样自律，不会像现在这样优秀。

　　是叶灵每天教导他要好好学习，提升自己的实力，不能因为自己的家境比别人好就可以放弃努力了。

　　说实话，如果顾城的母亲不是叶灵，而是蒋红熙的话，那么顾城现在肯定又是另外一番模样了，蒋红熙将来必定是会十分溺爱自己的孩子，顾城如果在她手底下，说不定到头来就是一个只会啃老，游手好闲，一事无成的纨绔子弟。

　　这样分得清楚善恶，知道是非黑白，有自己的底线和原则的叶灵，又怎么会去做那样不堪的事情？当初，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太鲁莽了么，叶灵其实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只不过是故意叫他看见那样的一幅场景的……

　　“你离家出走的那一天上午，我陪夫人一起去了医院，其实前几天夫人的身体就已经呈现出不太好的征兆了，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头晕恶心，没有食欲，那段时间老爷不在家，阿城你也忙着学校里的事情，夫人为人本来就善良，你们没有时间，她也不会主动和你们说自己的状况，她其实是不想要打扰你们……”

　　徐姨顿了顿，继续道：“那一天去医院是因为夫人大早上的就开始吐，明明那几天也没有吃什么，还那么个吐法，吐到后来实在没有东西了的时候，我看见她几乎都要把自己的心肺都吐出来了，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这才待她去了医院，后来确诊了，是癌，晚期，没得救了。”

　　说完了叶灵的状况，徐姨感到心情异常沉重，她把目光重新放回到了顾城的身上，心里却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怎么也赶不走内心的阴霾了。

　　顾城却只安静地听着，他就像是叶灵一样，等真正到了他需要该有什么情绪波动的时候，他偏偏就像是熄了火的车，一点声响都没有了。

　　“那天晚上，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病。”

　　顾城沉默了许久，忽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也似乎是在说给徐姨听。

　　不管他是说给谁听的，总之徐姨听见了，于是她点了点头，对着顾城说道：“是，以前我一直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会突然离家出走，你的性格，明明就不是那种会随便耍小孩子脾气的人……直到后来，我在收拾夫人的遗物的时候我知道了。”

　　“夫人那天所有的事情都是做给你看得，她和那个男人什么也没有啊，其实当时你仔细想一想就好了啊，夫人那样子的一个性格，怎么可能会和外面的陌生男人有什么瓜葛呢，她只不过是不想要让你太过于伤心，怕你承受不了这个消息，所以宁可让你恨她。”

　　终于，把憋在自己心里十多年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徐姨一下子感觉心中有些怅然了，虽然叶灵已经去世了那么久，不过她始终就没有忘记过那个晚上，她去世的那一个晚上，她忘不掉那天自己的伤

　　心欲断的心情。

　　如果顾城那个时候也在，还没有对她产生那样的误会的话，也许也会和自己一样，伤心欲断吧。

　　徐姨后来说的，顾城在知道了叶灵得病了之后也就都想明白了，为什么她做出那样的戏来给自己看，她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她只是想着能不给别人带去伤痛，就不给别人带去吧，哪怕最后受伤的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那段时间，那几个漫长的夜晚，叶灵每一个晚上肯定都在遭受着病痛的折磨，那段时间她会有多么痛苦和绝望，那个时候她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陪在她的身边照顾她，是她亲手把所有人都推开了。

　　她想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让他们伤心难过，把所有悲伤都留给自己。

　　偏偏最后知道真相的时候，顾城却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他不知道究竟是该怪自己还是该怪叶灵的隐瞒。

　　这一切都那么戏剧化地发生了，现在就算是心中有千万的言语想要告诉叶灵，最绝望的是根本就不知道该去哪儿可以找到她，不知道该把自己心中的这一些话都和谁去说。

　　“阿城，我今天和你说这一些的目的，其实不是想要你多想什么，我只是想要让你不要再误会夫人了，她对你，是真心的，她从来也就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对不起老爷，对不起顾家的事情，你不要再误会她了。”

　　徐姨的语气开始变得语重心长起来，原本她是不打算把这个真相告诉顾城的，怕的就是顾城会接受不了，毕竟现在他才刚刚醒来，心理承受能力也许没有那么强。

　　可是后来她忽然就想到了，那个给自己打电话来的小姑娘说，顾城也许也是患了什么严重的毛病，如果自己现在再不告诉他的话，说不定以后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当然，徐姨还是希望顾城不要像电话中自己所听到的那样，她希望顾城可以好好地活下去，她已经经历过一次叶灵离开的伤痛了，不想要再经历一次顾城也离开自己的伤痛。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善良的人总是不能好好地活着，老天总是要给他们各种各样的磨难来历练他们，以前是叶灵，现在又是顾城。

　　“我知道了徐姨，我妈的墓，在哪儿？”

　　顾城不动声色，似乎看上去还没有最初知道母亲去世消息时候的那一种震惊。

　　没办法，顾城既然已经做出了这样的表现，徐姨当然也只能把叶灵的陵墓位置告诉了顾城，她不好再说什么。

　　顾城默默地把那个地址记下来了之后，就又重新躺回了床上，两人之间又重新变成了最初的那种诡异得寂静。

　　正在徐姨打算出声说点什么的时候，病房的门忽然就被人推开了，走进来的是拿着热水壶的季小思，季小思一眼就看见了徐姨，她下意识地以为徐姨就是顾城的母亲，于是乖巧地叫了一声：“顾阿姨好。”

　　闻言，不仅仅是徐姨脸上僵硬了一下，就连顾城原本已经睁开了的眼睛都闭上了。

　　他似乎不愿意听见这个称呼。

　　季小思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现在的气氛莫名就变得有一些怪异，她有些尴尬地冲着徐姨笑了笑，道：“那个，我叫季小思，阿姨您叫我小思就好了。”

　　闻言，徐姨也连忙笑着回答了她，然后替她接过了手中的热水壶，放在一边的柜子上面，道：“你

　　叫我徐姨就好了。”

　　此言一出，季小思倒是没有怎么注意她顺手接过热水壶的动作，而是感到有一些奇怪，怎么顾城的母亲，就算是不姓顾，也不能让自己叫她徐姨啊。

　　不过心中的这一些打量，季小思当然都没有对着徐姨和顾城说出来，她并不了解顾城的家庭状况，不知道他家里发生过什么，所以不好那么贸然地就问些隐私性的东西。

　　“徐姨好。”

　　季小思完美地掩饰了自己的困惑，脸上瞬间恢复了甜美乖巧的笑容，任是随便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都抵挡不了这样的笑容，她们这个年纪的人，最喜欢的就是像季小思这样纯素颜，又干净的女生了。

　　徐姨打算要抛开刚才那个话题的沉重，想要活跃一下气氛，于是又看了看季小思，看了看顾城，忽然有些惊喜地问道：“你们，在一起了？”

　　闻言，顾城的眉心蹙了蹙，季小思也是感到略微有一些惊讶，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顾城的病床，她一直还以为顾城是没有醒来的，而且顾城一直都是闭着眼睛的，所以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忽然有些庆幸这样的话没有让顾城听见，不然她以后在公司看见顾城，还怎么和他共处下去？

　　“不是啊阿姨，你误会了，我只是顾经理的下属，我们不是你想的那个关系。”

　　季小思连忙挥着手解释，她才不想要莫名招惹上什么麻烦，万一眼前的这个顾城的亲属真的把自己错认成顾城的女朋友了，那她到时候在顾城面前说，顾城说不定还会以为是自己为了想要升职而故意这样误导他母亲的呢。

　　闻言，徐姨有些失望，虽然她真的很想要眼前的这一个女孩子就是顾城的另一半，可是既然人家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解释了，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这个时候，顾城开口了：“你怎么在这儿，公司里没事情要忙？”

　　顾城的语气听上去不是很好，似乎有些责怪的意思在里面，季小思听见他的声音的时候，几乎都被吓了一跳，她刚才还一直以为顾城是昏睡着的，但是现在他忽然醒了，还说话了，天哪！

　　季小思现在是恨不得找一个地洞藏起来，刚才的话顾城肯定都听见了，不然他现在怎么会是这个态度，要是换做以前，知道自己来看他他就算不会对自己道谢，也总是会好声好气地对待自己的吧。

　　“那个，是陈总让我过来的，他说你是因为我们部门的事情才会受伤的，所以让我过来照顾你，暂时我的工作，就是这个了……”

　　为了防止顾城误会自己单纯的只是为了来完成工作的心思，季小思特意把陈深对她最近的工作的安排都告诉给了顾城。

　　闻言，顾城果真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了，他道：“我自己可以照顾好我自己，不用特意找一个人来，你回去吧。”

　　“可是，那是陈总的吩咐啊，就算我现在回去了，陈总也不会给我安排别的工作的。”季小思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她说的是实话。

　　在没有解决那个棘手的合约之前，确实技术部现在没有什么工作需要她去完成的。

　　顾城不说话了，也不知道是因为被她那一句话怼得无言以对还是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所以不再多说什么。

　　见他们之间的气氛缓和下来，徐姨开口道：“那个，小思，和我出来一下，我有事儿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