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策马一路颠簸眼见日头西斜大道之旁却又看不到可歇脚的地方正停下马来四处张望却听得在一边的草丛之中隐隐传来呼救的声音。三人不及细想便朝那方向奔近。
却见幕色四合之中有几人在林中揪打在一起看情形像是五对一的架式史承戟早按奈不住喝道:“怎么这般以多欺少?”
那几人未曾答话一边草丛之中却有一个女子的声音哭道:“壮士救我!”这声音听来尚存稚嫩东莪朝那方向看去隐见有一男子的身影那女子哭声便是自他那边传来。
史承戟大怒双脚在马鞍上一蹬已一个箭步跃出几个起落便到了那人身旁。他伸手去拉那人的衣领那人哇哇大叫回头便是一拳史承戟举左手格开右手仍去提他衣领。那人只得纵身横跃向边上退开。东莪此时也已到一旁趁机上前将地上的女子扶起这女子衣裳破裂笄散乱她脸色白向东莪哭道:“快救救我爹!”
东莪朝她细看却原来是那日在城中卖艺的丫头。她忙将这少女拉到一旁自包袱中拿出衣服给她换上再转身回看。
史承戟这时已与那大汉打在一起。另一边何可梁也已与那山东人叶福并肩而立那五人看他来了帮手纷纷自腰间拨刀向二人挥砍过去。何可梁长啸一声挥刀格开。七人混战那叶福似乎已经受伤闪转躲避都已不太灵敏何可梁又要分身护他顿时落了下风。
东莪提剑在手站在那少女身前。看到师傅情急她也挥剑上前将两柄向何可梁身上招呼的刀锋挡开。这群人中一个面貌猥琐之人见到东莪上场笑道:“又是一个妞儿大伙儿加把劲全料理了可有福享。”众人大笑应是。
史承戟闻言大怒欲转身相助却被身旁的汉子绊住了一时无法分身。这边何可梁等三人力战五人苦于叶福受伤在先那五人看出他二人的维护之心五把明晃晃地大刀都齐向叶福一人身上着落他反倒成了何可梁与东莪二人的牵畔。
眼见天色渐暗若再拖延下去到天黑之时只有更加凶险。何可梁心中暗暗着急却苦于一时无计只得尽力支撑。
就在这时却听山林外隐隐传来马蹄之声像是被这边兵刃交接之声吸引蹄声渐近何可梁百忙中回望却见来者约有四五个人。这些人进得林中却不急着上前只在一旁观望声话。
何可梁看了他们一眼不免分了心神。猛然只觉身后风声急动忙缩身回避却已自不及只听得的“嘤”的一声一柄长剑自他背后横掠与一把正斩向他的大刀斜擦而过挡了这一记。他后纵一步见到为自己挡刀的正是东莪。
那使刀的大汉笑道:“这妞子有两下子再试试这个”话间他右腕反转力贯手臂大喝一声手上大刀舞动一片疾风向东莪脸上掠去东莪后跃退步已吓的花容失声。那大汉哈哈大笑刀带回势却是向正与另三人疾斗的何可梁当头落下何可梁应对三人已经竭力虽知刀风刮面却无论如何再也无力躲闪。就在这时却听得“铮”的一声一把长剑与那大刀相撞落在地上大刀被挫了去势这一着便砍了个空。
何可梁百忙回望见东莪双手空空站在不远处知道又是她扔剑将那汉子的刀给打偏了。可是这么一来东莪却是手中无剑何可梁叫道:“东儿你先走!”方才那大汉微微冷笑还未待她转身已然自后而上东莪立觉一股阴冷的刀气向自己肩头砍落她奋力前跃那刀却也紧跟着她同时向前移动正是避无可避之时却听有人喝声道:“去”接着便传来刀刃相碰的声音。东莪回身落地看到眼前闪过一个黄裳身影原来那先前入林的几人此时也都已加入了对战之中。
东莪停足回望见到他们方才停驻在林边的马群旁立着一个绿衣男子与刚刚救下的那个丫头。东莪见他们相助心中一松转身再次加入。此时形势已然逆转那五人见到对方的人越来越多心已怯了再战一会身形也渐渐慢了下来。那后来加入的四人与何可梁一起围攻上去不多时便已将他们全部制住。何可梁停刀在手正要相询却见始终站在林边未曾参战的那个绿裳男子微微示意其它四人面色不变却已同时挥刀将被制的五人杀了。
何可梁等一脸错愕那绿裳男子微笑道:“这种人杀了方才干净。”何可梁向他注视片刻不再话。
史承戟走到东莪身旁道:“你没事吧?”东莪头两人一同走到何可梁身旁。那少女也在此时走上前来道:“多谢你们的救命之恩。”何可梁道:“你还是去谢谢他们吧若没有他们今日只怕咱们都要栽跟斗了。”
那少女道:“无论怎样你们都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东莪将她的头松开帮她梳妆整理一番。那叶福正向那六人做揖道谢这时也走上来道:“这位恩公眼看天色也已暗了不知恩公们可要继续赶路么?若是不赶便让老儿领大伙儿到前面的寺院中歇息吧。老儿昨日正是住在那儿的。”何可梁三人也见天黑无法上路便应允下来。当下由他带路一同往林中走去那五人也策马慢行跟在后面。
走了不久便见得山林之中有微亮闪出行到近处见是一座的寺院。叶福上前叩门不多时一个沙弥打开院门道:“施主回来啦!”他见到叶福身后的众人微微一惊忙将众人向内引进。
众人到了院中叶福鞠身道:“师傅的恰才遇到山贼这些是相救在下的恩公今夜要在此搅扰了。劳烦你去给他们弄些饭菜来罢。”罢他解开钱袋将其中尽数倒在那沙弥的手中沙弥忙接过了自去准备。
叶福将众人引领自一个侧殿之中这殿并无佛像原来只是堆放些杂物的空房虽无桌椅床炕地方倒大众人纷纷在殿中地上坐下。
那叶福亮火烛拿到中间放好他拉拉衣襟与那少女一同向众人跪谢道:“今日若不是得遇诸位恩公的这生死不打紧。可是女……却怕是更要难逃一劫了。”
众人纷纷伸手相扶叶福低头拭泪。史承戟道:“我前几日在宁远城中见过你在街头卖艺你不是北来寻亲么?可有寻到?”
叶福叹道:“的父女二人由南至北这些年里也已走了两遭了却都是渺无音迅。茫茫人海真不知要去哪里寻找!”那丫头听到他的话眼眶已渐渐红了。
叶福轻抚她的头徐徐道:“的家在山东这些年来连年征战家乡田地荒芜却无劳力耕作。战乱之时俺举家逃难可是谁知在半路上与她娘亲和两个儿走失了。这些年四方不停寻找只盼天可怜见得以与她们娘仨团聚。可是日子越久这盼头却也越渺茫别不知道她们如今身在何处便是……便是她们是否还能存活于世……也是……也是不敢去想!”着不由地滴下泪来。
何可梁与承戟、东莪互望三人心中不由地都想起这一路上看到的诸多类似的情形都是心中酸楚不出话来。
却听那一旁的五人中的一人朗声道:“只要靼虏继续侵犯于我国土之上这无家可归、妻离子散的事实在是永无尽头!”何可梁等闻言都是一惊转头看他却见正是那方才未曾动手的绿裳男子这人约莫四十开外双目微凸一脸精锐神色。
此时他正看向何可梁抱拳道:“这位英雄在下恰才见你临危不乱行事镇定实在是有大将之风。在下杨简不敢请问英雄高姓大名?”
何可梁忙抱拳回礼道:“在下只是一个走江湖的闲人罢了什么英雄之称实在是愧不敢当在下何可梁。”
杨简头向身边几人一指道:“这些都是我的自家兄弟。是兄弟其实并不同姓但血肉相连生死于共这份热血之情却只有比亲人更甚。”当下那四人也纷纷自报姓名何可梁一一抱拳认过众人再回原位坐下。
这时那沙弥与另一个沙弥一同将饭食端进屋里来也就是些馍头青菜。众人便各自分食了。杨简待那两个沙弥离开又看看东莪与史承戟二人向何可梁道:“这俩位是何大哥的弟子么?”何可梁道:“行走在外也就是教他们些防身之术而已。”
那伙人中一个叫陈征的笑道:“我看他们身手好的很可见师傅是好的。”何可梁只是摇头笑道:“哪里哪里!陈兄弟谬赞了可庞坏了这俩个孩子。”陈征笑道:“强将手下无弱兵明师自然是出高徙的。”何可梁笑道:“陈兄弟这话可连我也给庞坏了。”
却听杨简淡然道:“其实一个人的武艺高低可是无关紧要。便是练就了天下无敌但一已之力终究是有限的。”他眼望何可梁道:“所谓众人捡柴火焰高只有集大众之力方能成就大事。”
何可梁看他目光闪烁知他尚有话要当下也不话只是静视烛火。杨简的目光在他身上停顿了一会便抬起眼来自众人脸上一一掠过缓缓道:“如今强虏入侵只要咱们汉人团结起来集尽个人之力紧握双拳必能将他们驱逐干净。”
他再看向何可梁道:“何兄一直未以真言现人看来对兄弟我尚抱有疑虑吧。”何可梁忙道:“哪有此事?杨兄多虑了。”
杨简看看四周放低声音道:“兄弟是见何兄一身好武艺实是起了相敬相惜之心。我们兄弟几人志同道合做的却是亡命的买卖。不瞒何兄大伙儿落草绿林已有多年。可咱们做的与恰才那伙下做东西可不一样咱们打家劫色只对那些在我国土之上肆虐横行的满人而已。遇到汉人苦难艰险也总要尽力相助。如今更是听闻南边要生一件大事因而决定离乡前去投奔。倘若何兄也有这番爱国之心便与我等结盟。以有为之生为国家做一番大事业才不负身为男儿一场。”
他完这番话双目炯炯只盯着何可梁他身后四人也是一言不目光沉静。何可梁略一沉呤道:“既然杨兄如此信得过在下在下倘若再含糊以对就显得在下识浅无知了。”杨简听他了这话面色顿时一松微笑着拱了拱手。
何可梁道:“不瞒杨兄其实在下曾身在军营为大明效力多年。这战场上的厮杀倒是见的多了却知道国之兴亡实在并不是个人意志所能转变纵有良兵无数没有一个当得大任的将帅、没有一个值得依赖的国君……唉!纵使心意再坚在下一句不中听的话也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杨简道:“但何兄有所不知咱们眼前就有一个当得大任之人呀兄弟们这便是要投奔他去的。”
何可梁道:“哦那是什么人?”
杨简看看四周他的四个兄弟皆离座而立走至各个门外窗旁向外探视了好一会方才回身坐下。
杨简这才道:“这人便是由南明唐王隆武帝赐国姓朱名成功的国姓爷郑成功郑大人!”
众人皆一惊何可梁奇道:“他不是盘距在金门一带么?”
杨简道:“正是。自四年前清军渡海攻下舟山城南明鲁王政权失去在浙江最后一处立足之地后。南明忠臣张名振将军已率领余部至福建厦门投靠国姓爷。张将军一家大均死于舟山他既投靠国姓爷又怎么可能忘记这血海深仇。因而这舟山城他但凡有一口气在便一定会打回来。况且近日我还听得风声有郑家子孙隐姓埋名广结江湖人士难道是图个热闹好玩不成?那自然是他国姓爷要打将回来预先集结江湖之力以谋大举。待时机成熟之时来他个里应外合。”他罢这话双目精光大放很是激动。
他见何可梁都不由得微微头更是意气风道:“趁此大好良机咱们便投奔了他去这一腔热血便有了挥撒之处。不定来时驱逐靼虏再开国建业之时便有你我一功流传于世那是何等痛快畅意之事!”
屋内众人受他语气感染个个目光闪亮都觉襟怀爽朗眼界霍然开扩。他们之中却有一人目光茫然在众人身上慢慢流过这人正是东莪。
她身处于这些人之中看到他们微微亮的脸庞却觉得自己的心正慢慢地向下沉去。这些年来她与承戟一同跟随着何可梁。何可梁认定她是承戟之妹有时起往事来也总是“咱们大明”、“咱们汉人”之类。她渐听渐惯加之心底确是对他二人怀有真切亲情亲如一家的温暖几乎会使她忘却自身逐渐的溶入到他们的世界之中。
可是此时此刻她却从未有过如此清楚的孤独之感仿似自身逐渐蒙尘在他们之中慢慢地沉没下去而无论平日关爱于否她原来并不是他们中的一员。即使她用尽全力去忘记也与事无补。今生今世她都只是孤单一人而已。
她的心底轻轻叹息不由地垂下眼帘。忽然自低垂的眼中看去一只手从旁伸过轻轻握住她手。她不用回看也知道是谁。却仍不自禁地抬起眼睛史承戟的目光温柔平静与她对视。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击掌之声他们转头张望却见何可梁与杨简双双站立以一掌相接两人面上都是充满笑意。
杨简道:“好咱们现下便是一家人了此后一路同行患难于共。”何可梁笑着头当下也将史承戟与东莪向他们介绍。众人得知二人是忠良之后更是喜出望外都觉冥冥中一切似有天意安排看来成就大业已是近在眼前了。受这气氛感染就连叶福父女也受杨简之邀加入了其中。
这一夜众人全无睡意只在屋内谈至天明。东莪与叶福之女青容侧在角落里倦缩相依过了一宿。
第二日天色微明。众人一行十人向寺院内的大师告别东莪与叶青容一骑叶福另购一骑与众人并行向南进。
这一路上众人南行也不再遇有牵畔之事。杨简银钱富足众人开销均由他打理且别叶福父女便是何可梁等人也是从未有过如此适意的时光。
一路无话走了四日有余这日正午之时他们来到一处镇上此处离承德不远也算得上一个热闹的地方。众人便决定在此住一夜第二日再行赶路。
叶青容十分喜欢与东莪共处当日用过晚饭她便拉着东莪一同出门逛夜市去了史承戟则随何可梁等人在客栈议事。东莪两人在街道上一路走下去叶青容自与父亲相处此时得以遇见这般温柔美丽的姐姐自然十分高兴拉着她一直往人多处探身在各个摊头吃、卖各色玩意的地方流连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