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崔晔坐在马车里,愤然踢着钉在车地板上的桌几出气,与他同车的小郎君拥被高卧,堂兄踢蹬的声响吵醒,没好气的道:“有时间在这儿踢那死物出气,倒不如想想法子,怎么在祖母面前告他一状!”
崔晔怒目而视,“你以为我不想,哼!整冶他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他娶范家那傻子!范老头得罪了太后和杨妃,把五皇子身边的跟班踹到北边流放,你当五皇子不恼吗?哼!那天五皇子登基了!就是他们范家的死期。”
“晔哥,五叔叔和定哥真与侯府搭上线了?”拥被高卧的小郎君似想起什么,声音有些尖锐的问。
“嘘,那么大声作什么?”崔晔伸长手一把摀住惊呼出声的堂弟,见他安静下来,他才松开手,在桌边拉了条帕子净手,“我哥好不容易搭上了富阳侯府,嘿嘿!将来啊!咱们不用读个半死不活的去考那劳啥子功名,也能当大官啦!”
崔晔靠着蓝地洒金绣金钱蠎的大迎枕,勾勒着美好的未来,一旁的小堂弟目露艳羡的插嘴:“晔哥,将来有好处,可别忘了拉弟弟一把。”
“那是当然的。咱们哥俩儿最是处得来,有什么好的,当然会拉你一把。”崔晔拍着胸脯道。
前头的车里,丁二老爷端坐如松,正捧著书在看,忽有人在车边道:“老爷。”
听那声音是自己派出去办事的管事,丁二老爷朝门边的小厮颌首,让管事上车说话。
管事年约三旬,躬身入内,恭敬的与丁二老爷回禀,“……我说呢!崔家跟范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怎么会踩着阿昭来生事,原来是崔家五房搭上了杨家。”
“老爷,崔家这回来咱们家的小郎君里,就数这五房的二少爷年纪最大,其他小郎君皆以他马首是瞻。”
“让人留心注意着,此子既能领人来吃喜宴,可见是崔老太君倚重的,其父又攀上了富阳侯,这五房只怕不甘于人下。”
管事点头,“崔家五老爷崔时纮是老太君的么儿,崔晔又是崔时纮的嫡么子。”
丁二老爷沉吟半晌才问:“连长房的长孙都及不上他?”
“是。”管事将崔家内部不睦的事,一一细数给二老爷听,二老爷边听边陷入沉思,“防人之心不可无,崔家这家子不能不防。”一个家族能存活于世百年,必有其求生的手段。
他实在不相信崔老太君是个胡涂的,女人有小心眼,这他知道,打压庶子、拿捏妾室,而闹出人命或祸事的官司多了,他为官多年岂有不知的理。如崔老太君与夫婿因庶子而起纷争的,并不少见,不过也难怪崔老太爷不惜与妻翻脸,毕竟这世上的庶子多矣,然能如崔时明这般有出息,实在少之又少。
官道上寒风呼啸而过,天地阴沉连成一片,不多时,雪片簌簌越下越大,丁二老爷一行人不得不就近在一小镇稍做停留,向来养尊处优惯了的崔家小郎君们,以为要在镇上过夜,高兴的下了车,抱着手笼拉紧大氅就往酒楼里钻。
谁知二老爷却没打算在此打尖,只让众人做好防雪御寒的准备,并添加柴炭就要再上路。
崔家小郎君们不悦的叫嚣着,崔晔不得不出面与二老爷相商。
“既如此,几位小郎君就留在此地过夜吧!老夫赶着要回去封印,可不好误了公事。”
说完也不待崔晔再说什么,便带着打点好一切的下人、护卫离去。
被晾在后的崔晔反应不过来,只怔怔的看着人远去。
※
“咦?下雪了耶~”范安岳趴在车窗上往外看,只见细雪飞舞,路上除了他们一行人就再无旁人。
“小路别看了,当心受凉。”范安柏头也没抬的道。
范安岳嘟着嘴回座,“大哥,下雪了,咱们还往佛光寺去做啥?”
“看日出。”范安柏依旧埋首书中,范安岳没好气的啧了一声,哄人呢!虽然车里摆了熏笼炭盆,但车厢毕竟不是密闭完全无缝的,纵使车壁钉了厚绒,还是有寒风灌进来。
冻得范安岳浑身直发抖,“早知道就把阿昭的红红抱过来。”
“回头让人给你养两只狗儿,你就别去折腾阿昭的红红了!”范安柏淡淡的制止了他。
范安岳抱怨,“大哥你偏心。”伸手从暖笼里取出茶壸倒了杯茶来喝,“什么好的都留给阿昭,大哥你和阿昭常常一起说悄悄话,都在说什么?肯定不是在教她读书习字对吧?”
范安柏嘴角微翘,“你怎么确定我不是在教阿昭习字呢?”
“阿昭那手字,真是教人惨不忍睹!如果大哥每次都是在教她习字,怎么一点进步都没有?”
范安柏不与他讨论这个问题,直接把他的描红本摆上桌,“来吧!既然你要说阿昭的字不好,那你的字肯定不能跟她一样糟,多练练,回头你好帮我教她。”
原不高兴的范安岳听到这话,立时高高兴兴的坐到桌前,乖乖的描红。
范安柏这才能安静的看书。
杜云启打了个呵欠,靠在软软的迎枕上看棋谱,偶尔一抬头,就见早就睡着的杜云寻不知何时睁着眼,半躺在身边发呆。
“醒了?那就别睡了,省得晚上睡不着。”杜云启帮弟弟掖了被角。
“大哥会想家吗?”杜云寻问。
“想祖父。”杜云启算是在祖父身边长大的,出京离家,唯一让他挂念的,也只有杜相。
杜云寻点点头,“大哥的亲事订下了,只怕那两位心有不甘吧?”
“咱们那位继母,只怕心有不甘也力不从心了!”杜云启咧嘴一笑。
上个月京里有消息过来,道是杜夫人有喜了,另外还有一个姨娘、两个通房也一并有喜,想要透过外甥女来拿捏继子,总及不上亲生子来得亲吧?只不过这个同时,家里一共有四个女人同时有喜……该称赞他们父亲老当益壮吗?
“就怕老夫人趁机想伸手代她管着家务。”
杜家虽未分家,不过却是分开来住,原因很简单,宅子太小住不下,杜大老爷外放,杜相虽让妻子给长子一家留着院子,不过,杜老夫人喜欢热闹,常把娘家侄女、外甥女统统接来住,再加上杜老夫人生的几个孩子日渐长大,几个孩子挤在一起,却要空着一个大院子不让人住?
杜老夫人深感委屈,整日吵闹不休,逼得杜相让步,当杜老夫人欢欢喜喜带着儿女和娘家侄女、外甥女来到那院中,却只见到空无一物的院子,把杜老夫人气得仰倒。
原来杜相得知长媳的嫁妆全封在长子那院子的库房里,又听总管打小报告,说老夫人时常借故,要从长子院中的库房借用物品,杜相怕长子夫妻回京时,里头的东西全让人搬空了,这要传扬出去岂不丢人?便让人将长子夫妻留存在院子里的物什,全挪到京中他名下的一处宅子去。
后来杜大老爷一家回京,便住到那宅子去,前头的杜夫人便是因与婆婆分居两处,而失了戒心,才会被人动了手脚而不自知,最后因为胎儿过大而难产亡故。
孝期过后,杜老夫人便不顾长子在任上,径行为他娶妻,新上任的杜夫人过门后便直奔任上,杜老夫人原本想把杜云启兄妹三个接回府去住,不想杜相却以自宅太远,不方便上朝为由,自个儿搬到长房那宅子去住,直到今天,都不曾搬回去。
夫妻两同住京中,却形同分居两地,让杜老夫人面上无光,却也拿丈夫没辄。
新任杜夫人虽未与婆婆同住,可却有个看她娘家不顺眼的公爹,幸而杜相公事繁忙,随侍的姨娘又是个安份的,让杜夫人安心不少,也才敢胆大到谋害继子女。
杜云寻嘴角嘲讽的笑意转眼即逝,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还是靠自己最牢靠。
祖父和父亲都是人,不是神,他们根本想不到,那女人会心狠至斯,胆大至此,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把云瑶弄死,自己要不是命硬,只怕一条小命也早交代了!
老夫人当年把长媳弄死,强行把侄女嫁给继子当续弦,为的就是想拿捏住这个继子,最好能把前头老夫人留下的嫁妆全挖过来给她的儿女,可惜人都有私心,她贪,杜夫人也贪,老夫人想要把好的给自己的儿女用,杜夫人当然也如是想。
于是矛盾便产生了,老夫人发现这个新长媳兼侄女不如她想象中那样听话,她立刻就送了美貌丫鬟过来意图分宠,不过杜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婆媳隔着府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不过老夫人始终无法插手长房府里的事,理由也很简单,长房又不是没有当家主母,不需老夫人操劳费心,当然,老夫人不是没想过,自个儿也搬到长房这儿来住,却被杜相驳了回去。
杜老夫人气得直跳脚,却无计可施。
“反正她们越乱越好,才不会有闲功夫管到咱们头上来。”杜云寻冷哼,挪了下身子,把白白抱上来,白白在他身上蹭了下,找到舒服的位置,继续冬眠。
范安阳那边可就热闹了,范安阳把小路这趟给她新添的小玩意儿搬出来玩,七巧板、鲁班锁、沙包统统出笼,车里不好掷壸,光这几样就玩得女孩们浑身冒汗。
“姑娘累了?”贺璋家的注意到刚刚玩得很起劲的小主子,突然没劲儿的倒在被褥上,忙靠过来问。
“今儿没跟表姐道别,不晓得她会不会生气?”范安阳挠挠下颌,有点忧心。
“听说是半夜起来看雪,姑娘起时,她才刚睡下,又不是您不跟她道别,是她自个儿睡过头,不关您的事。”
范安阳腹诽,王进菀小姑娘可不会这么想,算了!回头多带点礼物给她得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