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往西山避暑的时候了,这一次,大公主被留在宫里,美其名是绣嫁衣,其实是在养伤,四公主也被留下来,杨妃经此事后,又得皇后提醒,不敢再纵放小女儿,把她留在临华殿中,叫她好好修身养性。
宜秋宫里的小公主们这回倒是很难得的,由皇后下令,全数移往西山离宫避暑去,小公主们和侍候她们的宫人们欢声雷动,纷纷感谢皇后的圣明。
大公主被四公主甩了几个耳光后,脾气更见暴躁,平常帝后都在宫中,大公主不敢做得太过份,但帝后都将往离宫去,谁能保证大公主不会拿她们出气?要是被整死了,死了也就死了!就算想求救都没地去求。
几位奶嬷嬷商议后,决定不用留人留守了,小公主们的家当就那么一丁点儿,有大公主的嫁妆珠玉在前,那个偷儿会看上小公主们的家当呢?不带出门的贵重物品,全都装进箱笼里,锁到库房去。
宜秋宫一下子就走的只剩大公主的人了。
侍候大公主的人,时不时哀声叹气,命苦啊!怎么就让她们来侍奉这么一个主子呢?
原本抢着出头的几个宫女,也偃旗息鼓,沉寂了下来,宜秋宫除了大公主时不时吆喝一嗓子,倒是安静得很。
京城的宫廷沉静了下来。
十一皇子置下的小院里,却一点也不沉静,崔二十三娘急得团团转,“他去离宫了?”
“是。”宫人低垂着头柔顺的回答。
“殿下离开时,都没有说什么吗?”
宫人们摇头,不解的反问,“姑娘想要我们殿下说什么?”
她们主子是皇子,他的行踪需要向个外人交代吗?这位崔姑娘不会以为住在殿下的宅子里,就理所当然是殿下的女人了吧?
“那……我哥他……”崔二十三娘扬手一指安置崔晔屋子的方向,想要问一句,殿下要怎么帮崔晔出气,被这么一反问,反而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姑娘且安心住下,等殿下从离宫回京,自有安排。”
什么样的安排呢?宫人心里都很清楚,这位崔姑娘日后就算进了王府,就算有品级,也不会太高,谁让她还没进府,就先得罪皇上了呢!勾得她们殿下连皇上派的差事都不放在心上的女子,皇上会对她有好感才怪呢!
动身前往西山前,范安阳特地带着念念姐弟,去高家见老祖宗,高尚书夫人忙把孙女儿们统统拉到婆婆那里。
高家几位姑娘很是殷勤的想表现,小念念已经懂事,很是给几位小姨们面子,送她什么东西,她都高高兴兴的接下,小宝就没那么配合了,他只黏着范安阳和他姐,高尚书夫人要抱他,他便一扭头,躲到奶娘怀里去。
高尚书夫人讪讪的笑了下,老祖宗彷佛没看到似的,对小宝笑着招手,“来,来老祖宗这儿。”
小宝扭头看她一下,笑了下又转回头去,奶娘抱着他走上前去,他才又转过头看着老祖宗,似感觉得到眼前的老人很亲切,他伸出小手摸老祖宗的脸,老祖宗微微一笑,混浊的眼里流下泪水,小宝扬着小手帮老人擦着,不过因为手小,没能把泪水拭去,反而引出老人的伤感来。
曾经,她那曾孙女也是这样抱着她的脖子,哭诉着,老祖宗,我爹不要我了!我娘不要我了!我就只有老祖宗了!
童稚儿语言犹在耳,斯人却已香消玉殒,只留下眼前的这一双儿女,老祖宗长叹一声,要是可以,她宁可自己替那孩子去死!
小宝感觉手上的水越来越多,眼前的老人哭得脸都皱成一团了,小宝歪着头看了下,然后突然往前扑,奶娘差点抱不住他,老祖宗被吓得一噎,双手直觉的护住孩子。
然后,她就感觉到满怀的馨香,一颗小脑袋靠在她的肩上,小手在她的背上轻轻的拍哄着,就像当年,她抱着曾孙女拍哄安抚她不哭时一样,老祖宗彻底溃堤,抱着怀里的孩子痛哭不止。
高尚书领着儿孙们匆匆赶来,看到这一幕,也不禁泪流满面,他对早夭的长孙女并没有特别看重,她嫁去杜家,他只想到与杜相结亲,对他,对他的儿子、孙子的前途大有帮助。
那孩子三番两次闹出事来,令高氏蒙羞,他恨不得她赶紧去死,可又怕她一死,自家与杜家就断了关系,眼看着那丫头生了儿子,在杜家的地位稳固了,她却意外身亡。
只留下两个稚龄幼儿。
看到母亲抱着玄外孙哭得凄惨,高尚书不禁要想,杜相不知会给长孙再娶谁家的女儿为妻,这两个孩子是福泽深厚的?还是福薄的?看样子还是再去跟杜相商量商量,让两个孩子的姨母嫁进去做继室的好!如此,这两个孩子也不会和他们高家断了关系。
高尚书正盘算着,却忽地感到身边有人越过他走进屋里。
“祖母。”高大老爷撩袍跪下,“还请您保重自己,不然明亭那孩子在地底下也会不安的。”
高大夫人上前想接过小宝,小宝却朝她嘟嘴,小手还在拍老祖宗。
“小宝真乖。老祖宗的脸脏了,要擦擦,你先下来,让老祖宗擦脸好不?”范安阳牵着小念念上前,小念念忙把手里拧干的帕子递给小宝。
“弟弟好棒,帮老祖宗擦脸。”
要接帕子就得松开老祖宗,小宝听到姐姐说自己好棒,就开心的松开老祖宗,奶娘赶忙抱住他,他则伸手接过帕子,就要帮老祖宗擦脸,奶娘抱着他不敢松手,老祖宗抬手将帕子按在脸上。
高大老爷顺势起身退开来,站在一旁含笑看着一对外孙。
奶娘就把小宝抱开来,小宝还有些担心的看着老祖宗,直到老祖宗把帕子拿下,他才露出笑脸来。
看到玄外孙黑葡萄般圆亮的眼睛里的笑意,老祖宗忽地感到心头软成了一片春水,心里不禁为高明亭觉得遗憾,她看不到儿女长大了!
“老祖宗不哭!娘喜欢您高高兴兴的呢!哪!您看,这是我画的小画,画的是我娘喔!像不像?”
小念念从背着的画袋里取出画册,翻开画册给老祖宗看,老祖宗看了,眼泪再度溃堤,“像,像,真像!”那是小念念拿范安阳画的画像去临摹的。
严格说起来,那幅画要更像小念念一些,因为范安阳对高明亭的印象,大都是板着脸或带着些嘲讽的,她在画的时候便想,大嫂在面对老祖宗时,应该是会露出发自真心的微笑的,毕竟,那是护佑她长大的老人,她在闺中时,既能传出美名,必是有点根据的。
但她真的没见过高明亭发自真心的笑容,想象也想象不出来,怎么办呢?最后还是看到念念她们姐弟在玩的样子,才忽地灵光一闪,把两个孩子的笑容融入高明亭的面容里。
念念对母亲的印象其实是有些模糊的,反是小宝看到了那幅画,就一直喊娘。
现在那幅画裱好之后,就挂在小宝屋里,念念便天天抱着画册去临菶,直到昨天去画好,她便迫不及待要拿来给老祖宗看。
可是,她没想到,老祖宗看了之后,会哭成这样啊!
她转头向范安阳求助,范安阳朝她往高大夫人的方向呶了呶嘴,小念念会意,便喊,“外祖母,老祖宗!”
高大夫人看到画上栩栩如生的女儿,也是泪流满面,听到外孙女喊她,应了声,便上前对老祖宗道:“老祖宗,您看,念念画得可真好呢!”
“是啊!是啊!”老祖宗连声应道,“我们念念真了得,真厉害。”
小念念羞赧的扭着手指头,笑了下,小宝不干了,指着老祖宗手里的画,“娘,娘,我的,我的。”
“好,好,你的,你的。”高大夫人和老祖宗异口同声的哄着,屋里一片欢笑。
高尚书夫人却面容僵硬,好,好什么好?把个已经死了的人画得像是还活着一样,叫人看了就心里发寒,有什么好?那个杜二少奶奶把她的曾外孙女教得跟她一样,擅画,将来就能有好归宿?可不是人人都如她一样,得佛祖蔽佑,嫁得如意郎君的。
目光一扫,就看到几个待嫁孙女,目露委屈的看着自己,她带孙女们过来,是想要在老祖宗面前,让她们和两个孩子亲热亲热,稍后也好请老祖宗开口,把杜云启继室的人选定下来。
压不了长子夫妻低头,那由老祖宗开口,他们夫妻总不敢驳了老祖宗的面子吧?
高尚书夫人想到这里,略清了清喉咙,就要开口,老祖宗却转过头来,“你要是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别在这里待着了,省得过了病气给两个孩子。你们是几时要去西山?”老祖宗没有等长媳回话,就径自问范安阳。
范安阳微微一笑,“明儿就先带他们姐弟过去,这一趟,还要带他们两个的小叔叔和小姑姑一道儿去,虽然差着辈份,不过年龄相近,让他们多处一处,也是多个伴。”
“也是,尤其是男孩子,虽然是小叔父,但年龄相近,现在就处得好,日后不管做什么,都能多个臂助。”
“祖父和父亲也是这么说的。”范安阳笑吟吟的与老祖宗话家常,高大夫人终于哄得小宝愿意让她抱了,正开心着,听到她们这么说,也在旁附和着。
高尚书看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去,二老爷和三老爷面面相觑,四老爷却是跟在父亲身后,快步离开,看屋里一片和乐,自己却傻站在那里活像个局外人的感觉真不好受,还是别看的好。
二老爷又看了下,便叹息走人,三夫人在屋里直朝丈夫使眼色,三老爷朝妻子摇摇头,示意妻子出来,三夫人见丈夫不进来,还叫自己出去,有些上火的冲出来,“你干么啊!”
“算啦!强扭的瓜不甜,别再想啦!”
“你知道什么啊!要是女儿嫁去杜家,杜相能不帮着孙子岳家吗?”三夫人气恼的用力拧了丈夫上臂一说。
三老爷吃痛哀叫一声,“你这女人!”
“叫什么!”
三老爷揉着上臂,看了妻子一眼,“你和娘算盘打得精,可人杜家还愿意再娶个高家女为媳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