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府老夫人三月初过寿,早几日,范夫人姐妹就天天带着女儿和媳妇回娘家帮忙,丁老夫人原是不肯应,可是大媳妇病了,三媳妇是个不顶用的,四媳妇又是已过继出去的,叫她给自己办这寿宴,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所以范夫人姐妹便连袂回娘家来帮忙,至于孙媳妇们?就算是能干的,也得有人在前头带着。
连着几天回娘家,都没看到大嫂,虽说是病了,可都好些日子了,总不见好,问侄媳妇们,又一个个欲言又止的,搞得范夫人很烦,这是得了什么病啊?不能直接了当的说明白?
问姐姐,丁文芙隐约有个底,却不好跟妹妹直说,支支吾吾的岔过去。
范夫人于是打定主意,要去问她娘,一进门便打发女儿和媳妇去找丁四夫人,前儿才订下的菜单,有些材料不好定,让她们两去跟四夫人商议着,看是要换菜单,还是换别家采买材料。
进了丁老夫人屋子,三言两语打发走屋里侍候的,这才挨着母亲的手臂坐下,“大嫂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病这么久。”
丁老夫人这才把楚静姝的事情说给她听,范夫人是知道假丁筱清的事,但并不知道她竟是鲁王女儿的私生女。
杜云寻之前才因为丁大夫人甩脸给范安阳看,故意让人给大夫人的铺子找了些麻烦,大夫人劳心又劳力没几日就病倒了,丁老夫人看在眼里,只能感叹,大媳妇这心病旁人劝是没用的,她得自个儿走出来。
假丁筱清被接走之后,她曾自问,为何没看出来有问题,为此把长孙揪来细细盘问,不多时,她老人家就看出问题了。
人在身边的时候,也不见丁大夫人多疼宠她,不是她不疼,也不是她不想宠,实在是楚秀宁唯恐女儿被丁家养住了,日后就算接回来,心心念念全是养父母一家,全不把亲娘放心上,所以早早就派了人跟在身边侍候着。
有这么嬷嬷、丫鬟们天天教,日日引,好好的孩子都被教歪了,便是因为这些下人刻意引导,怪不得那孩子到湖州之后,会做出那些让人不快的事情来,她原还想,大媳妇是个知礼的,怎么教出个这样的孩子来,原来根本就不是自家的孩子,又有生母派来的下人团团簇拥着,叫长子夫妻就算想管也无处下手。
原以为就这样散了吧!
谁成想,进京之后,长媳会这般想不开呢!现在更是把范安阳给恼上了,就为了杜云寻娶的是她,丁老夫人觉得外孙女这被迁怒好冤枉啊!
范夫人气得眼都红了。
“行啦!她一个胡涂人,你跟她计较什么?跟她认真,你就输啦!”
“大哥也同大嫂一样的想法吗?”范夫人问。
丁老夫人摇头,“你大哥那天问我,看看是不是能托人给那孩子送点东西去,算是他们夫妻给她添妆。”
那本就不是自家的孩子,人家亲娘接回去,没有善待她,那也是她们母女之间的事,他们的女儿丁筱清已死,活下来的是楚静姝,和他们丁家没有半点关系。
“大哥没说这门亲不好?”范夫人追问。
丁老夫人白女儿一眼,“这门亲是那孩子的外祖父做的主,皇帝还封了她郡主之位,你大哥是那个牌面的人,能说这门亲不好?”
也是。
“其实,就算那孩子仍是丁筱清,你舅舅也不会让复常娶她的。”丁老夫人苦笑。
这话一出,连丁文芙都觉讶异,“这是为何?”
“这门亲事虽是你们舅舅拿的主意,但复常不点头,这亲也是成不了的,复常这孩子戒心重,阿昭若不是自小就入了他的眼,你们以为,长辈们要他娶,他就会乖乖娶妻?”
范夫人闻言愣怔了一下,回想起在湖州的日子来,还真是啊!女儿年纪小,啥都不懂,长青这个做大哥的看不出来吗?他怎么就没拦着些?
“拦什么啊?长青没拦,那是早就默许啦!不然,你以为他会让复常教阿昭画画儿?”
丁老夫人没好气的喷女儿,要不是小女儿当年犯浑,竟然把亲生女儿给忘了,亲家也不必大老远的把孩子送到她那里去,不就是怕日后阿昭的婚事难办吗?复常生得俊朗,虽然性子有些古古怪怪的,可那能怪他吗?这样的一个孩子,看上了阿昭,待她好,就是一辈子的事,所以她没拦,长青也没挡,就这样让两个孩子打小就一块儿长大。
阿昭运道好,被人掳走时,幸好有复常跟着,佛祖保佑,赐了贵人把她的傻病给治好了,因着复常教她的画,得了严大画师的青眼,连带着复常和小路都成了严大画师的入门弟子。
这两个孩子就像是鱼帮水水帮鱼,撕扯不开的。
她大哥自然看得明白,又怎会给复常另订亲事呢?所以就算楚静姝今日仍是丁筱清,她也入不了杜家门,成不了杜家妇。
更何况,她早就不再是丁筱清了。她现在,是楚静姝,是鲁王么女楚秀宁的私生女,是皇帝封的郡主,不日就要远嫁东靖国的楚氏女。
范夫人还是觉得很不快,回家之后,把长子拎来训斥了一番,范安柏乖乖挨了训,然后反问他娘,“您觉着,复常这女婿不好?”
“没有不好啊!”
“那您现在在不快什么?”
范夫人被反问得一愣,呃,她在不高兴什么?
“大舅母因为复常拒绝了她女儿,所以不高兴,复常可是娶了您的女儿,您也不高兴?”
范安柏顿了下又道,“大舅母自己心里清楚得很,楚秀宁根本就不可能把女儿留给她。”楚秀宁原就要除去楚静姝的,要不然,她生父也不会把她托到丁大老爷那里。
楚秀宁舍不得楚静娴嫁个残废,她需要一个能替楚静娴履行婚约的人,要不是当时她还不知丈夫的外室生有女儿,否则那会把自己的私生女接回京,自曝自己的短处呢?
“她这纯粹是闲得,回头让外祖母给她些事儿做,也就淡了。”
不淡也不成,人家是楚静姝,不再是丁筱清了!而且进京这些年,楚秀宁诸事不顺,几乎没带她出门过。
初进京时,丁大夫人曾经梦想过,在社交场合与她来个偶遇,然后借口她和她死去的小女儿生得像,然后跟她有所往来的,可是楚静姝进了鲁王府后,从未在公开场合露过面,让丁大夫人的梦想成空,其实就算真让丁大夫人如愿,丁家和鲁王府素无往来,丁老夫人和丁大老爷不会同意她为了楚静姝,去和鲁王府接近。
丁大夫人这几年因为儿子娶亲,媳妇进门,孙子、孙女接连降生,着实让她渐渐淡忘了楚静姝,只是没想到多年没有音讯的楚静姝,竟然还没出阁!
人一钻了牛角尖,就越想越刁钻,越想就越绕不出来,想到楚静姝到这个年纪终身还没着落,就不免心疼起来,她生了几个女儿,但都死了,就盼着还活着的养女日子能得好,这大概就是种补偿心理。
范夫人能理解她想养女过得好的那种补偿心理,但是因此迁怒她女儿,那就太过份了。
范安柏默默的倒了杯茶给他娘,“这事,阿昭知道吗?”外祖母寿辰将至,大舅母病了,没精神操持这事,是他娘和大姨母领着小辈们回丁家帮忙的,大舅母这个态度,想来阿昭因此受委屈了吧?
“看不出来她知不知道,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我也没顾得上和她多说句话。”范夫人经儿子提醒,不禁心疼起女儿来,连她都感觉得不对,今儿才执意问她娘,那阿昭肯定早就知道了!
“行了,这事儿您就甭管了,好好的帮外祖母过寿吧!阿昭是小辈,就让她委屈些,别为了这事坏了外祖母的寿宴。”
范夫人自然知道母亲的寿宴为重,可是女儿受委屈,她舍不得啊!
范安柏不得不挑开来跟她说,“您什么都别说,什么都别做,光只一条,外祖母的寿宴是您和大姨母操办,就够大舅母喝一壸了。”婆婆作寿,她这长媳没帮忙不说,还对来帮忙的外甥女挑鼻子瞪眼的,这不孝不慈的名头就坐实了。
范夫人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抿着嘴道,“明儿我同阿昭说一声,可委屈你妹了!”
“阿昭不在乎这些的,她只想要外祖母能好好过寿。”
隔天,范夫人怜惜的跟女儿说及此事时,范安阳瞠大了眼,道,“原来您昨儿把我和大嫂遣开,就是为了和外祖母说这事啊?呵呵,您放心,您女婿已经替我出气了。”
把杜云寻背地里做的事跟范夫人那么一说,范夫人忍不住伸手一戳女儿的额头。“傻啊!他这么做,是给你大舅母添乱了,可你大舅母知道是谁下的手不?日后还不是一样迁怒你?”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她爱怎么想是她的事,跟她说理,是没法儿说的,所以呢,她恼她的,我们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她自己想不开,那也是她的事,与我们无关,甩脸就甩脸子呗!反正我又不会因此少块肉。”
女儿这般心大,反叫范夫人觉得自个儿小气了。
“对了,您女婿让人去她铺子找事,还赚了一笔,说要这笔钱,去庙里给几位表姐和表嫂,还有我那小侄女做场法事,到时候,咱们一道去庙里给她们上炷香。”
范夫人点头,“也邀你外祖母一道儿去。”
“那是当然。”
去了丁家,与老夫人那么一说,丁老夫人自是应诺,回头却跟房嬷嬷道,“人家这啊才叫有心,她们去了那么些年,也没听老大媳妇说要给她们做法事过。”
“大夫人许是怕您伤心呢!”房嬷嬷说的有些虚,因为大夫人从没让人给她们做法事,每年也就清明时,给她们上柱清香而已。
丁老夫人冷笑,“她总是分不清亲疏,她那几个福薄的女儿和媳妇及孙女,在她眼里,远不及那个外人重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