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落针可闻,冬晴与冬华不自觉的摒住了呼吸,随高大夫人来的嬷嬷却是微微上前,挡在了高大夫人与范夫人中间,似怕范夫人因自家夫人这话恼怒,而对高大夫人做出什么事来。
高大夫人问完了话,心里其实也提心吊胆,怕范夫人动怒,隔了许久,范夫人才重重的吐了口气,轻声对高大夫人道:“其实你看到的只是表相而已,怎么可能没有隔阂?只不过是孩子懂事,没有表露在脸上罢了!”
怎么可能没有隔阂,她宁可女儿打她骂她,把怨气发泄出来,她其实也怕女儿不谅解她,只是阿昭只是懂事的点点头,没说什么,反让她觉得再多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高大夫人微愣,“她怪你吗?”
“自然是怪的,若是你,你会不怨怪吗?”范夫人叹气,“不过我们两情况不同,你是为了孝道,不得不把她留在京里陪伴老人家,我啊!那全是自找的。”范夫人自嘲,“只不过我比你幸运,长辈们帮着做了安置,才没让阿昭委屈太久,子守媳妇虽有老祖宗护着,但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再加上有私心的奶娘作祟,本对你有一丝埋怨,也被人教歪了心思,变成了十分。”
高大夫人呆愣着点头,“刘奶娘是我娘帮着挑的,谁知她……”就因是长辈帮着挑选的,她又考察了一番,才放心把女儿交给她带,有谁会知道,刘奶娘会变成今日这般面目可憎。
“人心都是善变的。”就像姜姨娘,一直以来都是安份低调,又有谁会料到,一朝生变,她便教范安菊踩着嫡妹搏好名声呢?“人都有私心,我相信大夫人的娘亲也没想到,刘奶娘会变,可见时时考察,是必要的,大夫人在家也管着家务,难道也是放手给总管、管事媳妇们,就诸事不管了?”
当然不是,若不时时盯着,那些老油子指不定几时会弄鬼,怎能不小心,高大夫人忽地醒悟过来,是啊!在她身边侍候的人,她尚且时时留心关注,为何远在京里侍候女儿的奶娘,她就这么放心?老祖宗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她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就没想过,老祖宗年老体衰自顾不暇,又怎么能照顾明亭周全?
刘奶娘狼子野心,是她纵出来的,明亭一个小孩子,她怎么知道刘奶娘告诉她的是真是假?昨夜,她还数落女儿,怎么这么笨,刘奶娘叫她签什么她就签,也不问一声,或多看两眼。
思及此,她又忍不住想,当年她精心挑选的四个丫鬟,是也歪了心思被刘奶娘收拾了吗?不然为何从不曾写封信跟她说一声?
范夫人又开解几句就不再说什么,高大夫人是聪明人,把话都跟她说透了,只怕她反起防心,送客出门前,范夫人又赞高大夫人孝心可嘉,“那个当娘的能舍下儿女,留在公婆身边尽孝的,都舍不得的啊!她如今也是个当娘的,一定能懂你的苦衷,她说开了也好,总好过压在心底不说的好。”
范夫人面上劝着高大夫人,心里却在想自家女儿,谁说没有隔阂,若真没隔阂,阿昭就应该朝自己发脾气才是,而不是懂事明理的像个小大人似的安慰她。
阿昭出意外前,是聪慧、可爱,但也是有脾气的,不然怎么会跟小路一言不合甩头就走?现在的女儿不是不好,就是让她觉得面对女儿时,有些气虚,底气不足。
送走了高大夫人,范夫人慢慢走回房,半道上有个嬷嬷过来低语几句,范夫人微愣,“刘奶娘?她来做什么?”
“回夫人,她与一名媒婆同来,说是想来问问,家里有没有适龄要放出去的丫鬟,那媒婆说她那儿有新进的武秀才,想要求娶大家婢为妻。”
范夫人眉头微挑,“她们脑子动得倒挺快的,我记得大少爷说过,这刘家的儿子也去考了?”
“是,不过没考中,落榜了,如今跟着他爹在车行当车夫。”
“倒是个懂事的。”范夫人浅笑,“范总管打发她们走了?”
奉命来通禀的嬷嬷点头应是,“范总管是想请问夫人,下回要是她们再来,要怎么做?”
“咱们与刘奶娘没交情,该当怎么做就怎么做,至于赵媒婆,还用得着问我吗?”范夫人浅笑凝睇,身形微胖的嬷嬷憨憨一笑,以飞快的速度告退。
正待转身回房,忽闻人通禀六姑娘和七少爷回府,还带了两只狐狸幼崽,范夫人看了直摇头,陪着范安阳姐弟把小狐狸们安置好,才带着范安阳回房。
范安阳回房洗漱更衣,丁香帮她烘干头发时,悄声的跟她说起高大夫人来访的事。“……也不知那位夫人是怎么回事,说没两句就在夫人面前哭起来,还问夫人怎么跟您相处的。”
丁香总是默默做事,连她都听闻然后来跟她说,可见高大夫人那会儿肯定很失态。
“她们大人的事,咱们甭管。”范安阳闭着眼打了个呵欠道。
“是。”丁香应诺,“姑娘,竹香要在严家住几天啊?”
啊!对厚,忘了让人给竹香送东西去,范安阳翻身坐起就要唤人,丁香忙拦住她,“姑娘别忙,墨香已经让人送过去了。”
“哦,那就好。”范安阳又躺回去,头发还没全干,这年头不止女人留长发,男人的头发一样很长,洗了头不弄干,很容易就着凉患风寒,她可不想再喝苦药,自来了这个大燕朝后,她已经喝了够多的药,现在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满口苦涩。
丁香忙接着烘,瑞雪笑嘻嘻的端来甜汤,“今儿是红枣燕窝,厨房还加了枸杞子。”
“先放着,我一会儿喝,今儿除了高大夫人来,还有旁的事吗?”
范安阳已经习惯每天听她们说些府里或府外的事,瑞雪把刘奶娘带了个媒婆上门的事说了,范安阳奇道:“她怎么会上咱们家来?”
“听贵婶她们说,赵媒婆很会来事儿,总管那儿没讨着好,就拐到角门去跟小厮们闲聊,听说直跟他们打听姚家和丁家的事情。”
姚家?范安阳懂了,这是想借机攀附上去啊?姚囡囡是准六皇子妃,父亲原是一方守将,兄长们在军中也任着不小的官儿,怪不得人想攀附上去。
“刘奶娘已经脱籍荣养了,咱们不好再称呼人刘奶娘,回头跟范总管提醒一声。”
瑞雪应诺,见范安阳看似睡着了,拿了被褥给盖上,然后才烦恼的望着桌上的甜汤发愁,“想什么?”
“姑娘睡着了,这甜汤怎么办?”
丁香叫她拿去耳房,用暖罩煨着,等六姑娘起了再喝。
※
范夫人这厢处理了几件家务后,忽遣退屋里侍候的,仅留下冬晴两个,“你们说,我帮阿昭发嫁丫鬟,会不会……”范夫人顿住,不知该说什么,但想到高大夫人母女,她便忍不住忧心,自己做这事会不会惹女儿不快,毕竟是侍候她的人。
“夫人说什么哪!咱们姑娘可不是杜大少奶奶那个不懂事的,再说,咱们姑娘才多大啊!墨香她们的婚事,您不帮看着,难道忍心六姑娘一个小小人儿就为丫鬟们的婚事操心?”冬晴笑着为范夫人端来甜汤。
“是啊!六姑娘还没及笄呢!您不帮她,六姑娘一个小孩子,怎么懂得如何帮丫鬟们相看人家,再说,墨香几个年纪确实也大了,不让她们趁早教小的接手,难道真等到姑娘要出嫁时,临时才凑几个不趁手的去侍候吗?”冬华附和着。
范夫人却没有因此安下心来,“那个叫砚月的。”
冬晴和冬华互视一眼,“原来夫人是说她啊!”
“她姑姑曾托人想把砚月说给她继子,我没应,也没问阿昭一声,只问过范总管,就把人许给府里的管事。”
冬华她们当然知道,这人选还是冬华去传话让范总管挑的。
“夫人不知,砚月那姑姑早在京里时,就想着给侄女儿说亲,可她眼神不好,耳根子又软,三番两次的应下的都是些不着调的人家,后来跟她说了,砚月是姑娘的丫鬟,婚事得由主子做主,可她还是仗着教过姑娘几日女红的情份,老想擅自做主砚月的婚事。”
冬晴说得急,气息有些不定,“可见这个人是个胡涂的,夫人帮姑娘做主砚月的婚事,倒是帮姑娘一个大忙,日后不用再理会砚月姑姑了!”
范夫人倒不知砚月的姑姑教过女儿女红,知道女儿的女红与自己是天差地别,不禁要笑,“怪不得她哥说,如意绣庄将来要给她当陪嫁,感情是怕他妹妹做不了绣活,干脆给她绣庄,里头的绣娘全随她使唤!”
冬晴两个见范夫人情绪不再低落,便顺着她的话说笑起来。
外间忽来了个小丫鬟,拿着帖子道,“夫人,丁府派人送了帖子来,说是丁三老爷、丁四老爷都回来了,请夫人明儿带着少爷们和姑娘过府一聚。”
此时丁府正热闹极了!
丁四舅一家没有事先通知,就回了老宅,却扑了个空,再转回广陵来见母亲和兄长,不想与丁三舅在佛光寺下的华阳山相遇,兄弟两便一道往广陵来。
丁老夫人看到三子与么儿一起回来,不禁老泪纵横,二夫人和四夫人妯娌两个劝了好一会,才止住了泪,三老爷在旁看着二嫂与四弟妹在母亲身边尽孝,自家妻子却只会坐在那儿,一派事不关己的模样,不禁有些气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