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尚书被老母镇压,老祖宗自责是老不死的话都说出口了,他要是再拿长孙女的事,去跟杜家要什么好处,只怕他老娘真要死给他看,如此一来,就算他讨得了什么好处,一旦丁忧,还派得上用场吗?他没信心皇帝会夺情,等他出孝,杜家还认高家这门亲戚?
母丧是三年孝,妻死只需守一年就能再娶,一旦杜云启再娶,新妻入门,高家就如昨日黄花,更何况高明亭并不是个好媳妇,虽然生了一子一女,但在这之前,她自己折腾掉了个男胎,杜家对她一直很宽容,但高尚书对她却很失望。
“明亭丫头去了,身后留下一儿一女,儿子还不足岁,女儿已要启蒙,都正是需要人照料的年纪。”尚书夫人坐在正房东次厢临窗的罗汉椅上,捧着一杯消暑饮,幽幽的道。
高尚书闻言一喜,抬头问,“你是说……”
“孙女婿是个好的,是咱们明亭丫头没福气,两个孩子都还小,正是需要人照料的年纪。”尚书夫人意有所指的道,“老三家的明珊丫头年后及笄,与孙女婿年纪正相当。”
高尚书含笑点头,“是正相合。”对妻子的这个提议很是满意,只是随即就皱了眉头,“老大媳妇那里,会不会有不满啊?”
“她?”尚书夫人眉头紧锁,她素不喜这个长媳,太精明,也太能干了!才进门没几日就哄了老祖宗,从自己手中分权,娘家兄弟争气,她肚皮更争气,一连生了三个儿子,把老祖宗哄得眼里只有她这个孙媳妇,全然抹煞掉自己这媳妇的存在。
她的长子上进,年纪轻轻就考上进士,也被老祖宗说是她旺夫,让尚书夫人怎不气恼,所以她才会在长子夫妻要外放时,强留长孙女下来,拿捏不住媳妇,一个小孙女她还拿捏不住吗?
没想到,刘奶娘狼子野心,这能怪她吗?
明亭出嫁时,她难道没有为她打点了丰厚的嫁妆,没给她得用的丫鬟和仆妇吗?那孩子自己作死,怪谁啊!现在她死了,杜云启却是好孙婿啊!又有两个他们高氏女生的孩子在杜家,再结门亲,让孩子的姨母去做续弦,就不用怕外姓的继母虐待孩子了!
“让明珊去做继室,我还觉得委屈了她了!老大媳妇有什么好不满的?”尚书夫人嘴上是这么说,但心里却觉得忐忐。
高尚书放下手里的茶碗,忧心的道:“我就怕,老大夫妇会为了明亭的事,跟咱们越离越远。”
“他敢!”尚书夫人闻言大怒拍桌而起。
“他有什么不敢的?”高大老爷长年在任上,难得回京一趟,他勤勤恳恳在任上表现良好,儿子们也有出息,陆续考取进士之后,统统选择外放,娶妻全不劳京中祖父母操心,高尚书隐约觉得,对长子的掌控日渐薄弱,次子几个虽任京官,但都是闲职,没什么实权的。
没有实权,就没有什么进项,一家老小吃穿用度全看公中,高家底子薄,公中能有多少银子供他们挥霍?还不全靠长子从任上送回京的孝敬来养活一家子。
结果呢?
吃用人家的孝敬的,却没把人家留在京里唯一的骨肉给教好,高尚书从这两年,长子从任上送回府的节礼及孝敬银子,可说是一年比一年少,信上的问候也较从前冷淡。
究其因,还不是他这老妻搞出来的。
高尚书很理所当然的把自己的默不关心,及冷眼旁观给忽视过去,将过错全推到妻子身上。
“老二几个的仕途不如老大,若能再跟杜家结亲,对老三和他几个儿子的前途都能有帮助,只是老二和老四他们心里会怎么想?”
高尚书说到这儿,意有所指的望向老妻,尚书夫人被看得脸皮一红,“知道了!我会跟老二媳妇几个说的,只是老大夫妻……”
高尚书头疼不已,最后索性无赖的道,“反正明亭丫头才死,这十个月咱们好生跟杜家磨,为了两个孩子着想,杜相肯定会答应的,只是亲家答应了,老大夫妻两还能说什么?”
尚书夫人一愣,这能成吗?
高尚书算盘打得霹雳啪啦响,却浑忘了,杜相,不是他孙子,怎么可能听他的话,照他所想去做?
杜云寻把大哥和侄儿安置好,就揣着老大夫给他的册子去找杜相,杜相接过册子,细细看过一遍后,沉着声问:“你觉得你娘的死,你继祖母有问题?”
“若没问题,祖父又为何在母亲过世后,与她老人家分府别居?”杜相听他这么说,便知,杜云寻心中已有定见。
他沉默良久,方才点头:“你说的没错,只是,当时,我得考虑你两位叔父,若是大万氏因此被休,他们和你姑母怎么办?你姑母已经嫁人,若让他们知道,你继祖母是这样的人,她的婆家会怎么看待她?”
“复常,你娘的死已是事实,我得为活着的人多设想些。”杜相艰难的向孙子解释自己的选择。
“她害死了我娘。”杜云寻指控道,“若不是她,我娘不会死,云瑶不会一生下来,就体弱多病,若不是她,父亲不会娶小万氏,云瑶不会死,您的一念之差,您……”杜云寻别过头,不愿在祖父跟前落泪。
杜相伸手想摸孙子的头,可终究还是垂下手,“我知道,我知道。”
“您知道,却还是让她把云瑶害死了!您知不知道,我也差点死在她手里?”杜云寻说到最后,声已沙哑,他双眼皆红瞪着杜相。
杜相低垂着头,“我都知道!”
杜云寻问:“您打算怎么做?”
杜相长叹一声,“她已经待在老家了。”
“我们兄弟却还是得喊这杀母仇人一声祖母。”杜云寻咬着牙道。
见杜相良久没有说话,杜云寻起身,把老大夫给的册子收起,改将从万公子身上搜出来的信件交给杜相,“您好生看看吧!看看万家人都是什么样的人!”
说完,拂袖而去。
屋里落针可闻,侍候的人全都待在书房外头,见杜云寻铁青着脸离去,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是否该入内侍候。
“二少爷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他们这位二少爷看似随和,其实脾气拗得很,也不知他和老太爷说了什么,怎么会青着脸离开呢?
屋里,杜相缓缓拆开信来看,一目十行看完信,勃然大怒,“来人,去把大总管给我找来,把二少爷给我请回来,让人去把大老爷和大少爷请过来。”
杜相揉着暗暗抽疼的额角,他错了!当年在得知大万氏对许氏出手时,就不该为了大万氏所出的孩子,而容忍她,这些年虽然分府别居,但她纵着娘家人没少靠着杜家捞钱。
当他得知大万氏娘家所有的财产,竟比杜家的财产还要多时,就曾咋舌不已,只是他没想到,当大万氏娘家没了这些家财后,竟把脑筋动到了他的儿孙身上,绑架杜云方还不满足,最后竟是把手伸到他的曾孙子身上。
若不是知道事实真相,光看万公子这封信,说不准,他还真会为了感谢对方救了他的曾孙,而任由其欲取欲求!
若非卫千户他们去的及时,只怕黄志业那一伙人就当了万公子的替罪羊,看到信中说,很惭愧没能在黄志业等人放火之前,救出表嫂等人的遗体,杜相气得将信纸捏成了团。
那个混蛋原来是打算,放把火把一切都烧了,既能将罪行掩灭,还能把所有的罪过推到黄匪的身上,毒,真是毒啊!
幸亏老天有眼,让卫千户他们在他们放火烧毁一切前,就将他们全格杀了!
杜云寻离了外书房,便恍如游魂的回到常苑,可把侍候的人吓傻了,急急忙忙把范安阳请回来。
范安阳从灵堂赶回来时,杜云寻已然瘫在床上,见他连鞋也没脱,就合衣躺在床上,范安阳以为他病了,上前坐到床沿,伸手探他的额头,不防被他一把握住。
“你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吗?”
“我没事,只是觉得心很累。”杜云寻不想动,睁着眼看着床顶。
范安阳想了下,问,“你方才去哪了?”
“我去见祖父,他竟然早就知道,我娘是因何而死的。”
杜云寻从老大夫那里得知有这种害人的方法后,就立时写信告诉范安阳,“你去跟祖父说了?”
“嗯,我以为他不晓得,没想到他早就知道了!”杜云寻冷哼!
范安阳长叹一声,伸手拍拍他的胸口,“人都是这样的,你觉得老夫人罪不可恕,可是对祖父来说,她毕竟是给他生了儿女的女人,论亲疏,你是孙子,二叔他们是祖父的儿女,毕竟是差了一层的。”
“那他就能坐视她害死我娘,而完全不作为?就算夫人害死了云瑶,仍能坐稳杜夫人的位置?”杜云寻气得眼前一片漆黑,颓然的闭上眼睛,气息难平的直喘不休。
范安阳无奈叹气,“我知道你为母亲和云瑶不平,不过你别气坏了自己,你不心疼自己,我心疼啊!母亲和云瑶在天上看着,肯定要心疼死了!你得为我们保重自己。”
泪水从杜云寻紧闭的眼角滑落,范安阳抱着他,把他当孩子一样拍哄着,良久,他闷闷的声音从她胸前传出来,“我是你相公,别把我当孩子哄。”
“我高兴,你就装一下孩子,让我哄呗!”
杜云寻闷笑,随即笑声转成了无声的哭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