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过后,范安柏把妹妹接回家,兄妹两辟室密谈,范安柏只留墨香一个侍候茶水,房嬷嬷很好奇站在院子的大树底下,看着东厢出神,丁香和竹香抱着红红走来,与她见了礼,房嬷嬷拉住竹香问:“大表少爷和六表姑娘说什么?怎么只留墨香一个侍候?”
丁香与竹香对视一眼,摇头回道:“不知道,许是有事交代我们姑娘吧!您老也知道,大少爷和七少爷这趟回京,不到年后,怕是回不来的。”
开春之后尚有春闱,范安柏早有举人身份,但范安岳没有,这次回去,最主要是去给杜云启撑场子,二嘛!便是范安岳要去应试,他不是去考秋闱,而是去考秀才,去年他与书院的师兄弟们一起考过童生。
书院的师长们觉得他虽有才华,但毕竟年少气盛,该压一压,若早早考过秀才、当上举人,怕他气焰过高,也怕他万一没过,打击太大自此一蹶不振。
师长们作育英才多年,什么样的孩子没见过,范安岳太跳脱,太顽皮,却不是个不知礼的孩子,与那些不受教的顽劣学生很不一样,因此云渡飞对他的刁难,山长看在眼里,却没插手,就想看看他会如何应对?是直面相迎,还是嚣张跋扈拿家人权势压人。
让师长们很吃惊,范安岳没拿范太傅出来,也没把丁知府摆出来,规规矩矩的照云渡飞的要求来,云渡飞被噎得半死,他新上任的书画院院长师弟也气得半死,书院里,谁不知杜云寻画得一手好丹青,大家都想将他收入门下为徒,云渡飞抢他们差事,他们看在顾见之的面上忍了!可看看他想干么?
抢学生!
做人要不要这么过份啊!
大伙儿怒气全往顾见之这新院长那儿去,把顾见之气得,山长却感到很满意,因为云渡飞之故,众位教学已入模式化的先生们,开始钻研教学,教学相长啊!老师们有热忱,学生们也热烈回响,近来书院读书风气甚佳。
山长对这些将赴京的学生们寄于厚望,他连春闱后,书院学生可能高中,得参加殿试的事盘算好了!还给在京任职的学生家长们各自写了封文情并茂的书信,语词恳切真诚,想来这些家长们是不会吝惜,到时对书院学生们指点一二。
范太傅父子自然也在这些家长之列,其中好处不需山长明言,在朝里混的大官们谁看不出来?只消点拨一二,就可能收获几名可用之人,何乐不为?
因此,范安柏他们这次回京,不到殿试结果出来,只怕是回不来。
东厢里,范安柏兄妹隔着大圆桌对坐,桌上摆着各家铺子的账册,“这些我就不多说了,范嬷嬷是个有本事的,你且好好从她身上多学点本事,不过人情世故的应对上,你还得多跟外祖母和舅母学,范嬷嬷这方面懂得再多,总及不上外祖母。”
不是说范嬷嬷是宫里的教养嬷嬷吗?她懂得会不如外祖母?
范安柏似是看出妹妹的疑惑,笑着点了她的鼻子,“范嬷嬷在宫里是什么身份?看事自然不比外祖母。学识涵养她自然不差,但她毕竟是侍候人的,有些东西,任凭她想教,也教不来。”
身份。
丁老夫人曾贵为首辅夫人,如今还是诰命一品夫人,范嬷嬷在宫里虽得皇帝看重,但一直都是侍候人的身份,官夫人的架子,她是端不起的,自然眼界也就受限,否则范太傅大可向皇帝求个嬷嬷来,将孙女留在京里教养就好,何需大老远的把孙女送到湖州来,让丁老夫人教养?
他可没想让孙女进宫当宫女。
范嬷嬷可以教范安阳规矩教养,却教不出她名门千金的气度,范安柏拍拍妹妹的头,范安阳疑惑的抬头,“没事。来,咱们接着说,姜唯此人是有才华,不过他野心不小,能用,但得慎之再慎之,我想着,先把他送到二舅府里住着,让二舅的人帮忙看着,若是得用,就让二舅用着,等我回来再说。”
“哥哥还回来读书?”范安阳对这个时代的科举考试不怎么清楚,不过听墨香她们说,有举人身份后再考进士,然后就是殿试,第一名就是状元,第二名榜眼,第三是探花,然后就派官当差去。
“你当哥哥这么厉害,一考就中?”
“不是吗?”范安阳觉得这个哥哥一直都是气定神闲胸有成竹啊!“之前哥哥是受阿昭拖累,才会到书院读书的,不然若在京中,肯定早早就考得官身出仕了!”
范安柏却不这么想,不过皇帝让他们南下的那点心思,不好宣诸于口,而且也不适合说给小姑娘听,“听说苏家二夫人干了件傻事?”
“嘎?哥哥也听说了?”
“嗯,听说苏老夫人关起门来,狠狠的训斥她一番,她在苏家素有贤良之名,打进苏家就一直很得老夫人疼惜,这回把她积攒下来的好名声全毁了。”
“外头怎么说的啊?”
“也没说什么,就说她仗着在苏老夫人跟前得宠,行事越发没了分寸,越过婆母插手侄媳房里事,苏三夫人尚且因是继母而不敢妄加干涉,她这隔房的伯母倒是热心得紧。”
范安柏笑问:“丁家四表姐那刀下得厉害,又敬又谢的送了礼回老家去,却是变相狠甩了苏二夫人两记耳光。”
“二舅母教的,她还让表姐把那两个丫头安排在表姐夫书房旁的厢房,菀表姐说,表姐夫回来,她们两就急吼吼的跑去献媚,把表姐夫吓出一身冷汗来。”当然,这件事也让送礼回老家的仆妇说给老夫人听。
苏老夫人向来疼苏十郎,以前苏二夫人乱折腾,她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偏偏有人不知收敛,把事捅到外人跟前去,丢脸啊!苏老夫人怎会高兴!
范安柏趁机教导妹妹,“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人既犯我,那是必要回击的。”
范安阳点头,问:“听说杨十一郎回京了。”
“嗯,我知道。”范安柏微笑,祖父信里说了,太后护着杨家,杨妃原本与太后一心,然而从五皇子的婚事落定,杨妃只怕与太后、杨家已不再如之前一条心了。
杨家伤害阿昭,这个仇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杨家所倚仗的是什么?太后、杨妃及五皇子兄弟,杨妃现在和杨家已不是一块铁板了,五皇子有野心,杨家想用婚事,与五皇子之间的关系更加密切,但正、侧两个名额全由杨家占了,另一个侧妃的父亲官位不高,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职务,更不怎么受重用,在杨家女眷看来,这是好事,但富阳侯及世子眼中,这绝不是件好事。
襄城侯空有爵位身无实职,世子更是连个正经差事都没有,整日与妾室们风花雪月,杨元露虽是世子夫人,只生个女儿,母女两一样体弱多病,这个外孙女当五皇子妃?能否诞育嫡子呢?
让太后、富阳侯夫人及大夫人捧在手心里娇宠的杨延喜,心心念念的是六皇子楚怀瀚,而非五皇子楚怀川,这下被指婚给五皇子当侧妃,她能老实认命不闹腾?
至于杨十一郎,被流放在西北,远离京城的御史们,虽是获罪流放,日子却过得甚为滋润,不然也不会勾得苏十郎原未婚妻,宁为其妾不惜毁婚,相信祖父那儿已经搜罗了许多那家伙的罪状,就等着慢慢的弹劾杨家。
相较于之前算计他婚事的家伙,这般快狠准的结果,杨家适合慢慢凌迟。范安柏嘴角露出冷笑,太后越想把皇帝掌控在手心里,皇帝就越不耐烦她的作为,五皇子的婚事等同于一个信号,杨家覆灭的信号,太后已把情份消磨殆尽。
范安阳突然感到有点冷,伸手在手臂上搓了两下,不经意瞟到她哥眸中的寒光,范安柏转头对妹妹温暖一笑,“会冷?”
“没事,今年三哥也要回京备考?”
“嗯,我想,今年我和他的婚事都要定下,你二哥的婚事已经定好了。”范安柏若有所思的道。
范安阳想了好一下,才记起来大哥口中的二哥是谁,二叔范长岚夫妻膝下犹空,三叔范长山的长子范全澕便是范安柏说的二哥。
“二哥的婚事订下了?”
“订的是那家的姑娘,我尚不清楚,祖父信里没说。”范安柏心道,祖父信中没说,表示他看不上对方,连提都不想提?还是觉得这门亲事不妥,所以不提?
范安柏想了想,又交代妹妹,“你记得,虽然是外祖母家,但她们姓丁,你姓范,有什么事别傻傻的帮人出头,知道不?”
“五表姐她们行事稳妥,不会有什么事的。”
“我说的是丁筱楼。”范安柏对这位表妹非常不待见,一开始他对丁老夫人的能力持保留态度,便是因她纵容三舅母母女,二舅母在他心中评价也不高,后来老夫人把丁筱楼送进家庙,才让他稍稍改观,二舅母是个慈母,这次教女儿应对苏二夫人,令他觉得妹妹自她身上,兴许能学到不少东西吧!至于丁筱楼,听说她改了性子,不像之前那般莽撞,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若是可以,他希望阿昭别跟她打交道,不过看来似乎是不太可能。
只能提醒阿昭,别跟她走太近。
范安阳对于大哥的交代有点无言,他是把丁筱楼当洪水猛兽看了是吧?“大哥放心,我会离她远远的。”
经过妹妹再三保证,范安柏方安下心来,将范安阳送去丁宅,然后与书院的师长们一起,带着范安岳、杜云寻启程返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