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皇帝回京,因太后病重,皇帝怕马车走得太快,会让太后不适,因此下令缓缓而行,本来一个时辰的行程硬是拖成了两个多时辰,朝臣们力赞皇帝纯孝。
孝感公主的事迹也传扬开来,原本批大公主凉薄的人开始改口,原来大公主是潜心向佛,看淡生死,才会对安王之死出言凉薄。
回到京中慈和宫的太后,五官歪斜的倚在青地金钱蟒大迎枕上头,混浊的双眼淡漠的看了孝感公主一眼,随即移开去看皇后。
皇后正笑着对太后说起宫外事,“如今京里说的最多的,当属咱们孝感公主的事,说起来,您与大姐儿有缘,您瞧,若不是您之前应下让大姐儿搬来与您老人家同住,这会儿病榻前,可就少了个可心人儿侍候了呢!”
太后冷冷的闭上眼,似不想听皇后说话,可皇后却想来了兴致,一意要跟太后分享着似的,说完大公主的事,又提起安王的丧事安排,说起诸王在外堪灾的事。
“说起来,那些刺客们还真是奇怪,自安王去后,就消声匿迹了,各地父母官想查,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虽说天降甘霖,可毕竟误了今年的农收,这收成实在惨淡,不知遭了灾的人家,今冬要怎么过哪!”皇后皱着眉头忧心忡忡的说。
抬眼看太后仍没有动静,皇后顿了下,又道,“皇上就说百姓重要,这事可以容后慢查,就先让他们搁下了。只是如此一来,杀害安王的那些刺客,怕是无法在安王入土前被逮了。”
皇后就见太后那歪斜的嘴角疑似往上翘了翘,皇后心道,太后这是真心愉悦啊!她也就这么一说,难道太后真以为那些刺客行径隐密,没人能查出来?
忽听到身边传来嗤笑声,皇后抬眸望去,大公主来不及掩饰自己嘲讽的表情,显得有些狼狈的回望着她。
“大姐儿可是有话要说?”皇后对她的嗤笑及狼狈视而不见,一径温婉的询问。
“没,没有。”大公主吶吶摆手,一边低垂下头去,暗恼自己怎么大意了!
“太后身体不适,难免心绪不宁,大姐儿在太后身边侍疾真是辛苦了!”皇后伸手握住大公主的手指,轻声道。
大公主忙起身蹲礼,“这是女儿应该做的,太后待女儿慈和,她老人家病了,女儿在她老人家跟前侍候,实是女儿的荣幸,怎敢言辛苦。”
皇后美眸微闪,这才几日哪!大公主说话就有了长足的长进了,看来太后就算偏瘫了,调养管教人的本事也没就此搁下!
“我就说还是母后会教,瞧瞧我们孝感公主,这才在太后跟前侍疾几天,小嘴儿可就变得仱俐了!“赞完了太后,又赞大公主,“本宫素知大公主聪慧,果然到了太后这里,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还是母后会调教人。”
皇后笑吟吟的拍捧着太后,太后却连睁眼都懒,大公主心道,还以为皇后多高高在上哩!到了太后跟前,就算太后不甩,还不是得伏低做小?
太后没睁眼,也就没看到大公主的表情,可皇后和其身边侍候的人,及苏女官等人却都看得分明。
大公主在皇后身边时,真的被娇养得很好,好到她心思极其单纯,心里想什么看她表情就知道了!
苏女官端药上来,看了大公主一眼,人不动,还没转头看皇后,皇后已经伸手接过药碗。“母后?儿媳侍候您吃药,儿媳过来前,皇上特别交代了儿媳,要好好侍候您用药的,您这病啊!御医说了,好好吃药安心静养,虽不能完全康复,但至少手脚能活动自如。”
太后听到皇上二字,浑身一抖,当皇后喂药的汤匙抵到唇前,她很直觉的就张嘴喝了,她是真怕了皇帝亲手侍疾,那混蛋喂人吃药前也不会先吹凉,臽起来就往你嘴边送,微张了嘴,他手一抬,药汁就整个灌进嘴里,又烫又苦,叫人吞也不是,咽也不是,好容易咽下去了,没等缓过气,又喂过来了。
这种经历她着实不想重温了!
咽下已经变温的药汁,太后愤愤的想,皇后喂药前,之所以提及皇帝,就是在提醒她,要是拿乔,回头皇帝亲自来侍疾,可别怪她没事先提醒。
这夫妻两都不是好东西!
又一口适口的药汁下肚,太后心里臭骂着皇帝夫妻,嘴巴却极其配合的任皇后一匙匙的喂药。
大公主见状,心里暗恨,这老妖婆就会欺负自己,每次自己喂她吃药,她就是不肯乖乖配合,皇后喂她吃药,她倒是老实了!
因太后没拿乔为难皇后,所以一碗药很快就喂完了,皇后满意的起身,当着太后的面,把慈和宫里大小事理了一遍,仔细的交代了宫人要好生侍候太后后,才对大公主道:“大姐儿送本宫出去吧!正好领本宫去你住处看看,若有缺什么,咱们好立刻补上。”
他们才回京入宫,大公主随侍太后身边,她都还没去看过自己的住处呢!听皇后这么说,心想如此甚好,我正愁要是缺什么少什么的,要找谁讨要去呢!这是正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了。
便命宫人在前领路,一行人来到慈和宫的西配殿,椒房殿虽是皇后住处,但要跟太后居所相比,那还是要差一点的,毕竟,那是太后嘛!
但华丽尊贵的摆件、装饰,都仅限于慈和宫正殿,配殿的建筑和摆设可就比之椒房殿的配殿还不如了!毕竟慈和宫里只有太后一人住,没必要整理长期无人居住的东西配殿。
虽然太后允了大公主住进慈和宫,但这两配殿长久无人居住,那腐朽败坏的地方可真心不少,皇后虽派人赶着维修,然而慢工出细活这句话是有其道理的,赶出来的活计能挑的毛病不少,可能怎么办呢?工匠也无能为力啊!他们不是神仙,手指挥挥就把屋子修整得完美无缺。
别说皇后看了皱眉头,就是大公主这个啥都不懂的,看到这西配殿的情况,不禁都要黑了脸。
墙面是新粉刷过的,那新漆的味道还很浓,家什也是从库房搬出来的,窗棂的格子花样式老旧,夕阳钻过细碎镶嵌的玻璃,被切割成凌乱破碎的图样,整间屋子显得十分昏暗。
光线对屋子来说很重要的,举例来说,因为光线不足,摆在里头的东西,除非自己会发光,不然,没细瞧,还真看不出屋里的摆设是好是歹,是名贵还是虚应了事。
因此,情绪就直接写在脸上的大公主,脸就非常之臭的走进了西配殿里。
皇后则令宫人点灯,灯火通明后,大公主环顾了屋里一圈,脸更臭了。
西山离宫的慈和宫自然是比不得京城的慈和宫,那会儿她被搬到慈和宫时,就觉屋子跟她在椒房殿住的东配殿不能相比,还以为京里的住处会好些,至少也要比椒房殿的东配殿强嘛!万万没想到,外表华丽壮观的慈和宫,配殿竟是比不上椒房殿的配殿?
“慈和宫自太后迁进来后,这东西配殿就一直没住过人,每年修膳时,就难免疏忽了,若不是太后旨意下得急,能多点时间让他们修整,想来会好很多。嗐,今年就委屈你了,等明年去西山避暑,本宫再让人把这儿好好的修整一番。”
大公主不悦的撇了嘴角,皇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本宫知道大公主是个懂事的,万不会因此不悦,且先忍忍吧!”
大公主发现以前住在椒房殿时的生活,实在是太美好了!
虽然她是长姐,但在言行举止上,可没半点长公主的风范,因为皇后只会严格要求三公主,从来不会要求她这个大公主要做妹妹们的典范。
但是她今日,已经被皇后以懂事二字压了一回又一回,这两个字就像是枷锁一般,套到了她身上,拘着得照皇后的意思来做,否则就是不懂事。
父皇才给了她封号,她便立刻不懂事,违逆了皇后,大公主抿紧了唇,她可不想因小失大。
这几天,太后身边的杨女官没少来找她,一遍一遍的教她,要忍,先哄得太后心软,然后再让她不舍,这样她才有嫁人的机会。
想到那日那牵着白马的男子,那身影就这么深深的印刻在她的心版上,她堂堂一个公主,难道争不过一个大臣的孙女?那还是个世人皆知的傻子呢!
杜相怎么能让孙子娶个傻女当媳妇呢?她可怜的杜二郎!她怎么舍得他终身被个傻女绑住呢!
皇后见大公主桃腮绯红,目光迷离,很明显是思春了!这幅模样,就跟她生母当年一模一样,皇后暗咬牙,朝身边女官使了个眼色,女官会意借故离开,出来廊下,与相熟的宫人们闲聊起来,待皇后要离开时,她已经候在门前。
侍候皇后上了轿辇,女官才低声向皇后道:“这些天太后身边那位杨女官,时常来找大公主聊天儿。”
皇后点头,“原来是她啊!当初她进宫时,太后就有意让她去侍候皇上,不过皇上看不上,她便一直待在太后身边。”
杨女官长得很像襄城侯世子夫人杨元露,杨妃虽是杨元露的嫡亲妹妹,但姐妹两还不如杨女官跟杨元露生的像呢!
只不过,杨女官虽生得跟杨元露相像,却没能如杨元露那般讨太后欢心,大概是因为太后没能把她顺利塞给皇帝,让她对太后存了怨念的缘故吧!
“杨女官这样教大公主,目的何在?”
“还能什么目的?太后偏瘫了,御医说了,调养的好,也就那个样子了,调养不好呢?太后一旦西去,她们这些宫人还能留在慈和宫吗?”
太后用过的旧人,让她们再去侍候宫中那位主子都不恰当,“所以杨女官是想借大公主一事,为自己搏个前途?”
“大概吧!如果大公主真的事成,把她带着一起出降,拿捏住大公主,勾搭上驸马,总比困在太后身边,日后去给她老人家守灵要强吧?”皇后直接就挑破了杨女官的盘算。
“太后就算再心疼大公主,也不会驳了皇上的金口玉言吧?”
皇后却摇头,“皇上那天是在气头上,等日子一长,难说他会不会心软,大公主毕竟是他的女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