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出客栈的王大让人把那些犹在轻声抱怨的女孩们统统赶上车,剩下没被选上的妇人们则是安安静静的自行上车,让人把装满人的板车赶回去后,王大才扶着老婆上车。
“喂,婆娘,会算怎不早说?”王大边挥鞭抽着赶车的驴,边向老婆抱怨。
“啧!是你被万老板的话给冲昏头了!要不你自个儿也想得起来。”王大娘伸手拢拢须角散落的碎发,“这是贵家小公子,又不是当家做主的爷儿们,家里人会允他们置办那些妖娆的妖精贴身侍候?你也不想想,会买这些不正经丫头的都是些什么人?最近跟咱们买这种丫头的,是那家,记得不?”
王大挠挠头,正经人家不要这种相貌妍丽,举止轻浮的丫头,会跟他们指定要这种丫头的,就镇南韩大老爷的继室,跟他们要了近二十个,后来听说全放到前头夫人生的四个儿子房里,前两天听说,韩大老爷因为四少爷荒废学业沉迷于女色,狠揍了四少爷一顿。
抽空瞄了老婆一眼,王大讪讪的道:“我以为……”
“你以为今儿的人家,与跟那韩大夫人一样,要挑那引人歪了心思的丫鬟?你啊!敢情上回赚了韩大夫人一笔,就以为人人都她一样?”王大娘从鼻腔重重的哼了一声。“不说了,咱们手里的人怕是不够,你送我到瞿家村一趟。”
“你要去找瞿三娘?”王大不知想起什么,浑身一颤,王大娘见了伸手在丈夫肩头上一拍,嗔道:“瞧你这出息!”
“你又不是不知道,瞿三娘的狠劲儿!”王大缩着肩抗议着。
“谁叫你出言不逊!”王大娘狠狠的白了丈夫一眼,“人家少爷要的是老实忠心的,你说吧!就她那儿有,不找她找谁调去?”
瞿三娘这个人伢子算是个异数,像韩大夫人那笔生意,她就不肯接,硬把生意推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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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绵绵,范安阳被拘在屋子里,贺璋家的原本担心她会不会不耐烦,不过用过早饭,六姑娘就吩咐墨香,她要描红,让她准备东西,让贺璋家的松了口气。
出门在外诸事不便,贺璋家的原本还担心,素来娇养的六姑娘会不会抱怨,没想到这一路都不见她抱怨过,砚月姑姑教完女孩们女红后,贺璋家的请她喝茶,两人闲聊时,她就说起这事。
砚月姑姑笑道:“六姑娘之前才随大夫人从任上回京,出门远行,她有经验的,大概知道就算抱怨也无用吧?”
贺璋家的想了下却摇头,“都说夫人娇养六姑娘和七少爷,其实啊!那回一路抱怨不断的是三姑娘,三少爷虽没明着抱怨,却也没少找事。”
当然,大夫人待亲生儿女好,纵使路上不便,宁可为难下人,也绝不委屈儿女,三姑娘会吵,有一大半是看了眼红才吵嚷。
砚月姑姑却道:“三姑娘的姨娘与大夫人不和,就是没事也要惹点事出来,好给大老爷知道,夫人面甜心苦,苛待她母子三人,六姑娘就不说了,七少爷早慧,自不会给亲娘添麻烦。”
砚月姑姑知道,贺璋家的很早就侍候六姑娘,听不得人说六姑娘是傻子,但砚月姑姑觉得,六姑娘这一路乖巧不抱怨,是因为她傻,又是个孩子,需求少,便不觉得诸事不便,当然也就不会抱怨了。
只不过这个想法,砚月姑姑不会说出口,她与六姑娘接触的时间不多,虽说是让她教六姑娘女红,可事际上,她教的还是以侄女为主的几个丫鬟,夏莲自小随着娘亲学过裁衣、缝衣,绣花就马马虎虎,但夏莲很喜欢绣花,学得也用心。
砚月就不用说了,本就有底子的,这段日子,她已帮六姑娘的衣服全绣了花,瑞芳、瑞雪有点小聪明,三个香倒是中规中矩,教什么就学什么,做的不是最好,却也不差。
而正主儿六姑娘,那就一添乱的,许是年纪小,一条直线缝了三天都缝不不直。各种针法都教了七、八遍,可是她绣出来的东西却与她教的相差甚远,砚月姑姑知她痴傻,耐着性子教了又教,只是进益甚慢,出门近一个月,到现在还在绣直线呢!
砚月姑姑没见过痴傻之人,但她觉得六姑娘学个直线就花那么久的时间,跟她自己、砚月几个相比,实在太差了,因此她是相信太医所言。
贺璋家的端着茶思量着砚月姑姑的话,墨香拿着绣绷过来,请砚月姑姑指点配色,砚月姑姑便起身随她去挑绣线。
砚月悄悄的靠过来,“贺嫂子你别恼。”
贺璋家的回过神,笑着回她:“没事,你姑姑说的是,是我自己想岔了!你姑姑之前托人帮你说亲,可有着落了?”
府里的护卫每十天就会往京里传信报平安,府里若有消息也会让人送过来,昨日砚月姑姑就收到一封信。
砚月闻言脸色一白,“贺嫂子,你能不能跟我姑姑说,我不想那么早嫁。”砚月哀恳的对贺璋家的道。
“这是为何?”贺璋家的婚前也不识得丈夫,虽然她老子娘托了人仔细挑过,但成亲后,过日子还是全看自己。“你不喜欢那个人?”
“不是,我姑姑不知道,可她相看的那人,我听绣房的姐姐们说过,是个贪花好色的。”
“你跟你姑姑说了?”
“我不敢说。”砚月摇头,“贺嫂子……”
“你别急,你如今是六姑娘的丫鬟,就算你姑姑要给你作亲,也得先问过六姑娘和夫人。”
砚月一愣,她没想到自己的婚事不是姑姑说了算,“是这样子吗?”
“你是六姑娘的丫鬟,自然要六姑娘放人,你才能嫁。”贺璋家的安慰她,“不过,为了不让你姑姑心里有个疙瘩,还是先查查那人的底,我瞧你姑姑是真心疼你的,若知那人不好,是绝不会允你嫁的。”
贺璋家的温言安抚,砚月总算放下心来,范安阳描完红走过来时,正好听到她们的对话,心道,当人主子的责任还真不小啊!连丫鬟的婚事都得管?要是遇人不淑怎么办?要是婚姻不幸福怎么办?
光想,她的小脑袋就疼,不想了!“我饿了!”描红也是个力气活,她人小体弱,描完五十个大字,就前胸贴后背,饿的紧。
红红伸舌舔了小主人的手,以行动赞同主人的话,它也饿了!
贺璋家的闻声行动,让墨香收拾桌上的文房四宝,瑞雪和瑞芳已知机起身,出去拿糕点。
砚月姑姑原还在教墨香配色,被突然打断了,心头有些不快,面上不免带了出来,贺璋家的她们在忙没注意到,却让范安阳见着了,范安阳定定的看着砚月姑姑,面对小女孩黑漆般的双眸,砚月姑姑不知为何忽感一阵心虚,讪讪的低下头避过,再抬头,六姑娘已经奔到炕上,红红比小主人动作更快,一个飞跃就上了炕,它趴在小主人身边,毛茸茸的尾巴在小主人穿着罗袜的小脚丫上刷来刷去。
瑞芳她们笑嘻嘻提着食盒回来,“咦?怎么这样快?”
“才出门就遇上大少爷身边的似水姐姐,说是大少爷让人去街上买了刚出炉的点心。”
“哗!好香。”食盒放上桌,一打开食盒,红红的尾巴刷得飞快,范安阳已经很习惯喂食红红,一人一狐吃得正高兴,瑞雪对贺璋家的道:“大少爷说,下晌要带六姑娘再去陪杜家少爷们挑丫鬟。”
“还要去?外头下着雨。”贺璋家的忧心的看了眼窗外不断落下的雨丝。
“大少爷说,这些庶务,六姑娘不能不懂,既然有这机会……”瑞芳转述着似水的话。
贺璋家的也知这机会好,只是自家姑娘可懂……“我知道了。”
下晌,雨下得更密了,还隐隐有雷声,范安柏带着弟妹去了前日去的花厅,这回到得早,厅里只有杜家人,人伢子还没来。
方奶娘原是要拨到杜云寻房里,后来杜云启又想,方奶娘有时会倚老卖老,自己也就算了,她要是去了复常那儿,也来那一套,复常可不会给她面子,要是被甩脸,奶娘咽不下这口气,硬要他做主怎么办?最后调过去的是平嬷嬷。
平嬷嬷是祖父给的,她性情温和,看在祖父的面上,复常应当不会甩脸给她瞧吧?
见礼后各自落坐,就有人来通报王大夫妻来了。
这一次带来的人少了,不过看起来倒顺眼许多,方奶娘和平嬷嬷相视一笑,一起上前挑人,因平嬷嬷拨到杜云寻房里侍候,现在挑的丫鬟,都要她来带,与前一日不同,今日就由她来主导,不多时就挑了八个丫鬟,两个婆子,王大看着暗吁口气,王大娘凉凉的提醒他,“别高兴得太早,还要少爷看过了,才作数。”
杜云寻看了那八个丫鬟一眼,并无任何表示,平嬷嬷只得拿眼去看杜云启,“就先用着吧!”杜云启做决定,心道,就算不得用,回头到了湖州再做打算就是。
范安柏兄妹安静作陪,待王大夫妻离去,范安柏才起身要走,却让杜云寻开口留住。“范表哥请留步,小弟有一事相求。”
“何事?”
杜云寻转头望着范安阳道:“我想跟阿昭借红红一用。”
“要借红红?”范安柏愣住,转头向杜云启投去疑问的眼光。
杜云启茫然的摇头,表示自己事前不知情,“这事我做不得主,你得问阿昭。”范安柏道,终究忍不住,“你要借红红做什么?”
“借它来测人。”杜云寻双眼灿灿,总算有点肉的脸颊,一笑倾城。
范安阳被那笑容眩花了眼,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美色误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