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爷啊!”奶娘恨铁不成钢的捏紧拳头,“您实在是太单纯了!”
杜云方摇摇头,“奶娘你别再说了。”奶娘是为他好,他知道,要他念着亲娘,他懂,可是时时这样提醒,让他感觉自己很不孝。
但奶娘那肯住嘴?她可是好不容易才等到三少爷回府的啊!自从小万氏被夺了当家大权,换范安阳当家,她虽不会苛扣杜云方的用度,但是,与小万氏当家时相比,那待遇自是天壤之别,当主子的都没有额外的优待了,更何况奶娘她们这些侍候的人。
杜云方几个通房丫鬟倒还好,她们被小万氏给赶出府过,再回府来,就怕那天又惹小万氏不悦,又给逐出去,小万氏失势不在府里,对她们来说,真是再好不过了!
她们想得很开,觉得她们只要熬到三少爷成亲,看将来的三少奶奶怎么待她们,若是遣嫁,好歹也能混一副嫁妆,若是留下来,若能生个一儿半女,抬为姨娘,下半辈子就有指望了。
奶娘和她们不同,她是从杜云方呱呱坠地就进府侍候着的了,已经跟着杜云方享受了十多年,还从中捞了不少回家,本以为,等三少爷娶妻,再把女儿送进门作妾,有她这奶大少爷的亲娘撑腰,想必三少奶奶也得给点脸面。
待女儿生下一儿半女的,自家的日子肯定会比现在过得更好!就算大少爷和二少爷有出息又怎样?夫人当着家,有着好的难道不先紧着自己的儿子和孙子吗?
她设想得很好,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本以为老太爷夺了夫人当家权,只是做做样子,好让姑祖太太知道老太爷极其看重二少奶奶,待过个一年半载的,还不是得把当家大权交回到夫人手里,毕竟夫人是婆母,又年轻健壮,那有让媳妇当家的理呢?
而且,二少奶奶是小的,上头还有个大儿媳妇呢!二少奶奶娘家祖父是太傅,大少奶奶娘家祖父还是尚书呢!越过大少奶奶把家交到二少奶奶手里,短时间还好,日子一长,高家能没意见吗?
奶娘就盼着两边斗起来,如此一来,老太爷才会把当家权交回给夫人。
只是一等二等,都没能让她如愿,大少奶奶甚至就去了大少爷任上,压根就没和二少奶奶斗起来,而夫人却是做了胡涂事,老太爷大怒,将她送去庄子上。
奶娘那时还想,老太爷是在气头上,等过一阵子,让二姑娘和三少爷去求求情,也就让夫人回来了,毕竟夫人是大老爷的妻子啊!谁曾想,二姑娘会被那些想谋害老太爷的人下毒害死了!最后就连三少爷也出京去了!
主子不在府里,她们这些留守的人待遇比不得主子在府里的时候,杜夫人当家时,杜云方不管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底下人想走门路,杜夫人院子里眼界高,就往杜云方奶娘这里来求。
只要奶娘开口,杜夫人通常都会应下来,因此那些年奶娘家过得很好,再加上她是杜云方的奶娘,理所当然的替他管着院子里大小事物,杜云方是个不管事的,院子里的事情全是奶娘说了算。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奶娘家从庄子上的小农户,摇身一变到在当家主母跟前说得上话的仆妇,受众人巴结讨好,到巴结的人逐渐散去回归平淡,这落差可让奶娘如梗在喉难过死了!
可是她不过是三少爷的奶娘,三少爷自己日子都不好过了,又怎会去顾及到身边人的待遇。
所以奶娘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自己奶大的孩子回来,能够让她重新过回人上人的日子。
她不晓得杜云方的心情纠葛,只晓得催促着杜云方,去帮她过回以往的日子。
杜云寻派来的小厮站在门边,听着奶娘絮叨,边在心里翻白眼,三少爷的这个奶娘是胡涂了吧?三少爷是孙子,老太爷决定的事情,三少爷有置喙的余地吗?
“胡奶娘,您老喝口水,让三少爷的耳朵歇一歇吧!三少爷喝药没?大夫可是说了,喝过药最好是‘安静’的休息。”小厮站在门边不动,推了身边的丫鬟倒水给胡奶娘喝。
胡奶娘没想到会被个小家伙打断,愤愤不平的转头过去,见是这个臭小子,张嘴就喝斥道:“你是什么东西,我在和三少爷说话,有你插嘴的份?给我掌嘴。”
丫鬟们却不敢动手,这个小厮是二少爷派来的,她们要是听胡奶娘的话,动手打了他,二少爷要是追究起来,奶娘肯定会把责任推到她们身上,她们才不想替奶娘出手,可是不听奶娘的话,回头肯定要被奶娘修理。
“够了!他是二哥派来照顾我的,奶娘你不是说,大哥没照顾我吗?怎么二哥派来的小厮要你让我休息,你反倒要让人打他?”
杜云方不悦的瞪着奶娘,胡奶娘心里一喀噔,吶吶的张开想辩解一二,却不知从何说起。
“行了!奶娘你忙了一天,也该累了吧?就回去歇着吧!”终究是奶大自己的人,杜云方叹了口气打发奶娘走。
胡奶娘三步一回头的走了,小厮在后头暗自腹诽,胡奶娘嘴应该是很累了,从早到晚,使唤人做这做那,又要跟三少爷说三道四,那张嘴就没歇息过。
小厮接着清场,把屋里头的大小丫鬟请出去之后,他才松了口气,“三少爷啊!您可真是好能耐!”佩服的伸出大拇指对杜云方道。
“怎么说?”
小厮没立刻回答,转身走出去接过大丫鬟送来的药碗,然后不管那大丫鬟一副哀怨,端着药回来,侍候杜云方喝下,才道:“明明您是主子,心情不好又有伤在身,大夫都说要您好好调养了,您还有精神耐着性子听胡奶娘啰嗦。”
杜云方喝完药,苦着脸接过小厮递来的果脯,挑了一块最小的放到嘴里,等那果脯的甜味盖过药的苦涩之后,才苦笑回答:“毕竟是把我奶大的奶娘,她唠叨我,也是为我好。”
“三少爷,虽然说奶娘是奶大您的人,是该孝敬,可是她挑拨您兄弟间的情份,可就不太好了!”
杜云方仍是苦笑以对,小厮却一副老成的样子摇头对他摇着手指头,“您以为这样是对她好吗?那您可大错特错了!”
“哦?此话怎讲?”杜云方对这个小家伙感到好奇了,才几岁啊!讲起话来这般老成,难道是二哥事先指点他,来跟自己说这些的吗?
小厮不知杜云方想偏了,笑嘻嘻的对他道:“胡奶娘虽是好意,但毕竟是挑拨主子们,您或许会想,奶娘只不过是在您面前发发牢骚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您这样纵着胡奶娘,可就把她胆子给纵大了,在您面前,她这么胡说惯了,谁知道她在外头会不会也这么口无遮拦?”
杜云方怔愣的看着小厮,他从没这样想过,他以为顺着奶娘,让她发泄一番也就没事了,却未曾想过,奶娘会不会因为自己未曾制止她而变得口无遮拦,在他乱说倒也罢了,要是让祖父知道奶娘挑拨他们兄弟间的感情,怕是会把奶娘逐出府去吧?
小厮看他一脸怔愣,挠了挠头,“三少爷,我祖父说,做下人的,就要守本份,胡奶娘不守本份,您要是不懂,那也就罢了,可您是读圣贤书的人,自是明白是非对错,就该提醒奶娘,当谨守本份。”
“你祖父,是谁?”
“大总管啊!”小厮很骄傲的说。
他的年纪正好不上不下,不够大,没能自小侍候少爷们,又不够小,等公子们要用到小厮时,他年纪已太大,做不了小厮了。
眼看着哥哥们都有了出息,他娘便忍不住抱着他哭,被他祖父见着,便痛斥了一番,然后他就被祖父安排去侍候二少爷了,原本二少爷身边的小厮,升做长随,有的则帮二少爷打理铺子,祖父说,他们做下人的,就是要谨守本份,主子要他做什么,他就想办法做到最好。
二少爷派他来侍候三少爷静养,他便想把这差事做到最好,可是胡奶娘老打扰三少爷,害他没办法好好休息,这病怎么好!他不想二少爷交代他办的第一件事就给办砸了啊!
“三少爷,您可别我多嘴,二少爷派我来侍候您,让您赶快把身体养好来,可是您这样委屈自己顺着奶娘,让自己受苦,要是夫人知道了,肯定要心疼您的,更要怪责奶娘没把您照顾好。”
杜云方微微一震,是啊!这小家伙说的是,“我知道了。”
小厮笑嘻嘻的侍候他睡下,睡意袭来,临睡前,他含糊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可没等到小厮回答,他就已经睡着了。
小厮挠挠头,不以为意的转身出去了。
杜云启再娶的紧接就到了,杜云寻和范安阳忙得脚不沾地,每天晚上都是沾枕即睡,小煦看到爹娘的时间不多,不过,有姐姐和哥哥相陪,他玩得可开心了。
高大夫人原是想把两个外孙接去住几天,可是想到高三夫人之前使的手段,怕她仍不放过两个孩子,只得作罢!
正日子这天,高大夫人很早就到了,她是特地来陪伴外孙姐弟的,跟着丫鬟走进二门,正好看到一名少年披着绯红斗篷远远的走来,“那是……”
丫鬟看了一下,回道:“那是我们三少爷。”
说话间,杜云方已走近,他彬彬有礼的向高大夫人施礼,高大夫人有些怔然的受了礼,看着杜云方走远,她才问,“你们三少爷气色看起来不错,不是说他之前受的伤还没好全吗?”
“是啊!那郎大夫医术高明,我们三少爷吃了他的药,身体就逐渐好起来。”
“那就好!那就好!”高大夫人喃喃道,转身随丫鬟离开,强行将丧女的痛埋起来,明亭会死,不是那孩子的错,是明亭自己傻!是她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