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里的气氛有点微妙。
老夫人对二夫人使了个眼神,二夫人遂笑出声来,“这几幅画一看就知道是用心所绘。”
二夫人点的几幅图,就是令云仙儿讥笑出声的画作,不论用色、构图皆如出一辙,让自幼随父习画的云仙儿甚为瞧不起,被点到名的几位姑娘听二夫人这么一评,纷纷大松口气面露喜色,她们都在同一位先生门下习画,因知是赏荷宴,先生怕她们需要表现才艺,便绘了几幅图让她们练习,直到把画摆到一块儿,她们才知其他人与自己挑了同一幅画作练习。
听到云仙儿的笑声时,她们几个恨不得地上有洞,能让她们钻!没想到知府夫人直接略过不理会云仙儿!真是太好了!
云仙儿颇为不服,张了小嘴就要上前理论,魏姑娘的表姐柳知县千金忙朝自己身边的丫鬟示意,丫鬟会意,上前摀住云仙儿的嘴,云仙儿大怒,可是这丫鬟的手好有力,摀得她没法子说话,气得她狠狠的咬下去。
丫鬟闷哼一声只得松手,云仙儿踩她一脚跳开,张嘴就要骂人,一想旁边有人冷冷的讥嘲道:“要撒泼也不看看地方,这是谁家的地盘,敢在这儿放肆,当真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女了!”
云仙儿怒极转头,见是赵氏千金,顿时灭了火气没了声音。
范安阳就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丁筱妍与她咬耳朵,“听说云渡飞的未婚妻是赵家人,云家夫妻私奔后,赵氏直言不屑与这败坏道德之辈共侍一夫,坚持解除婚约,赵家女名声大涨,而云氏因此而为人诟病,云渡飞确实出了名,但也赔上了云家清誉。”
所以云仙儿才会畏赵家千金?
看范安阳不解的望着自己,丁筱妍苦笑,“别看我,我也不晓得,她为何见了赵姑娘就不生气了。”
丁筱真走过来,带着她们退往一旁去,“离她们几个远一点,我方才听荃表妹说,那个云仙儿上回在古老夫人的寿筵上,错手伤了赵家的三姑娘。”
啊?范安阳与丁筱妍面面相觑。
“赵三姑娘?是上回我们在佛光寺见过的那位?”范安阳只识得一位赵三姑娘,不过她不认得刚刚说话的赵氏千金。
“嗯,刚刚那位是赵三姑娘的大堂姐,赵三姑娘是二房的,那位是大房的。”
屋里除了适才云仙儿身边,看到云仙儿与丫鬟攻防的几位姑娘外,其他人都关注在丁二夫人身上,二夫人说话很有技巧,专挑人好的说,将画的不好的地方,写的不好的,全都略过去,评完之后,不忘拉在座的夫人们点评。
在这种场合,没有人笨到说人不好的,全都是说好话,云仙儿坐在魏锦娘身边听了好想吐,不屑的看着人人称颂的画作与书法,魏锦娘原想与她说说话,不过被表姐柳小姐拉着,想靠过去云仙儿身边说悄悄话,根本不可能,只得忿然作罢。
直到散会坐上自家马车,她才揉着被捏痛的手臂,不高兴的问:“表姐,你干么不让我和仙儿说话啊!”
柳家表姐没好气的戳她额头,“你啊!真是个呆子,你知不知道,今儿你娘为何特意安排你随我来丁家赴宴?”
“知道啊!”魏锦娘垂首玩着腰间绦带上的双鱼佩。
“知道你还带她来干么?”柳姑娘真是快被这蠢笨的表妹气死。
魏、齐两家想要争湖州下年度茶行行会的会首,想要夺得会首之位,势必要寻求官家支持,端阳节知府邀宴,齐府为讨好知府,特请来净莲仙子助兴,没想到反闹了一场笑话。
魏家幸灾乐祸之余,看知府二子未定亲,便想争取让女儿嫁入丁家,不论是长媳、次媳都好啊!就算丁家不成,能在知府夫人赏荷宴出席的夫人们面前露脸,也是增加嫁入官宦人家的机会。
谁知道,魏锦娘竟去挑衅齐姑娘?还把云仙儿带来。
“表姐,仙儿说话是直了点,可她也没错啊!那几幅画……”
“你可知道,她嘲笑的那些小姑娘里,有我未来的小姑子?”柳表姐面黑如锅底,就快闪电打雷了,魏锦娘瑟缩成团,浑身颤如见了狼的小白兔,坐在车门边的两个丫鬟,两眼直视车门板,对身后的一切佯作没听见。
送走宾客,聚集在老夫人院里的范安阳等人,正规矩端坐听老夫人训话,“……你们都记住了,不论是出门做客,还是在家宴客,都要小心谨慎,别傻呼呼的被人当了枪使,也不可随意批评人。”老夫人说着,目光如电射向丁筱真姐妹,“五丫头今儿做的好,旁人不知分寸的拌嘴争斗,你身为主人,掺和进去就不妥,今儿你这样让大家作画写字就很好。”
“七丫头与阿昭说那些话,就有点不妥,虽是你们两姐妹私下对话,可今日那场合,你如何知晓,你们的对话没被有心人听了去?”
丁筱妍思量了下,道:“孙女儿今日的作为确实有欠思量。”
“祖母,遇上那揪着人争闹不休的怎么办?”丁筱妍又问,她和阿昭可是看得清楚,若不是那位柳知县千金让丫鬟摀了云仙儿的嘴,只怕云仙儿当场就要闹腾起来了。
“你们说,要怎么办?”老夫人不答反问。
“那简单,请到僻静处,使人好好看着好茶好水侍候着,请长辈们来处置。”丁筱妍抢在姐姐之前回答,二夫人笑问:“那若你们已是当家主母,她们是你请来的客人,又当如何处理?”
丁筱真慢条斯理的回答:“这还得视情况而定,如是像今日这般,转移不了大家的目光,就将她们移出大家的视线,待送走客人再来处置。”
“这管事当家啊!是学不完的,重要的是,记清自己的身份,别做些不合自己身份的事,你们将来都要嫁人,都要担起为人妻、为人母的责任,做任何事情之前,千万要想清楚。”
老夫人想到那位云仙儿不由得有感而发。
“云仙儿的爹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范安阳问。
三夫人闻言怔怔的看着她,二夫人以纨扇掩面轻笑,“阿昭不知道云渡飞此人?”
“听哥哥们说过。”其实是范安岳说的,因为云渡飞妻子闹得那场,一般人家怕女儿们有样学样,都不太乐意让自家女儿、孙女知道这些龌龊事,因此王进菀、丁筱真她们其实都只知皮毛而已。
房嬷嬷得老夫人示意细说从头,“云仙儿的外祖父是太府寺少卿,她娘是庶女,那时随黄夫人返老家祭祖,偶遇云渡飞,听说彼时,黄夫人已为她相看人家,云渡飞也已订亲,不日就将成亲,也不知他们两怎么看对眼的,再传出消息,便是云渡飞的未婚妻赵氏自请解除婚约,不愿与黄氏共夫,云渡飞与人私奔的事才传开来。”
“姑娘家最重名声,黄氏私奔后,虽然成了云夫人,可毕竟没有三媒六聘八人大轿迎娶进门,云渡飞身边美女如云,她竟直不起腰杆让妾室们立规矩。听说云渡飞云游四处,只带着娇妾美婢,把她留在老家侍候公婆,可你们想想,这样的儿媳妇,可讨得了长辈欢心?”
丁筱楼母女想到了丁筱明,她是明媒正娶,太婆婆作主娶进门的孙媳妇,她婆婆却是视她为眼中钉,嫁进门后,怀孕生子做完月子,都不让媳妇回娘家,她大小姑子成天往娘家跑,婆婆纵着女儿,往儿子房里塞美婢通房。
“云夫人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丁筱妍小声道。
老夫人露出微笑,看她一眼,丁筱妍原以为会挨骂,不想祖母只看她一眼就打发她们出来,不禁松了口气。
老夫人把范安阳留下,看着小丫头红润的小脸蛋,老夫人将她搂到怀里,“阿昭想多住几日,还是明儿就让你哥来接你回家?”
范安阳甜甜一笑,“回家,哥哥说外祖母回东陵时,就让我跟您一道回去,所以阿昭想这几天就多陪陪哥哥和小路。”
“好,一会儿就让人去跟长青说一声,让他明儿来接你回去。过两日,再接你一道去探你四表姐。”
王进菀左等右等,总算等到范安阳回来,忙拉着她追问今日宴会上可有什么趣事。
范安阳让瑞雪和瑞芳两个说给她听,王进菀听完之后,大为扼腕,“真是可惜,没看到那个云仙儿。”
“你也听过她?”
“当然。你没听过她家的事?”
范安阳摇头,以前真的没听过,王进菀屏退众人,才对她说,“我大哥说,云先生去书院教书,虽是跟书画院院长说是为了赚盘缠,其实啊,他是到书院去相女婿的。”
“耶?”范安阳瞠目,“相女婿?”
王进菀咳了两声道:“听说云渡飞没儿子,妻妾生的全是女儿,嫡女都不好嫁了,更何况庶女,而且他家妻妾争斗得很厉害,他老婆操心自个儿生的女儿都来不及了,那有闲心管庶女的婚事。”
“那,云仙儿?”
“她是嫡女,好像是云夫人最小的女儿。”王进菀又咳,范安阳倒了茶给她,“你好好歇着吧!别多说了。”边说边起身穿鞋,准备走人。
王进菀连忙拉住她的衣襬,“唉,你还没说,云仙儿在古家怎么伤了人的。”
“不知道,方家表姐没说。”范安阳笑嘻嘻的扬声喊王进菀的丫鬟进来侍候,王进菀只得松手。
“那你们也没问?”王进菀不死心追问。
“没。”说完利落走人,累死了,累死了!赶紧回去沐浴睡觉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