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漠恍然想起那一日在满庭芳里念奴娇说的话,看来梁王是去过满庭芳了。
他叉手行礼,很是恭敬地道:“殿下,这些年来长安城里传言各有不同,前两年说我买下了看中了半步多的唱曲小妓,一掷千金买下了整座妓馆,后来又说我在府外收了三个外室,都是平康坊的妓娘子,还生了个孩子。”
他一边说一边自嘲地笑着:“他们连孩子名字都知道了,说得似模似样,我竟然自己都不知道,如今倒好,又说上了都知娘子自荐枕席,我听得多了,也便笑一笑就罢了。”
这番话倒是让梁王与那几个勋贵忍不住笑了起来,梁王脸上那点阴霾也去了,摇了摇头:“你浪荡惯了,怨不得旁人说你闲话。”
他摆了摆手:“罢了,你在这里怕是拘着难受,与他们吃酒去吧。”
程漠欠身退开去,回了自己的席上。
常允看着他回来,忙探头过来:“五郎,梁王与你说什么了?我听见他好像在问念奴娇的事,难不成他还惦记上了……”
程漠一个眼风扫过来,他自觉没了声音,苦着脸坐回去,这难不成让他坐在这里从头到尾都不说话?
好在宾客很快齐了,除了太子没有来,吩咐人送了重礼到王府来算是道贺以外,禹王、梁王和诸位宗室、勋贵尽数到齐了。
颍川王妃吕氏牵着皇长孙李清的手,身后还跟着一位年轻的娘子,带着婢女一起走了出来,笑着与梁王、禹王见了礼,才与席上诸位道:“多谢诸位。”
虽然没几个人真正把这么一对母子放在眼里,但礼数还是不能少的,齐齐拜下:“王妃、皇孙殿下。”
这里面有人却在愣愣怔怔望着吕氏身后的人影,程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直望着那道娇弱的倩影,她怎么会在这里?
吕氏请了他们起来,让李清在东席坐下,自己笑着拉了萧容悦上前来与女眷们道:“这是我义妹萧氏。”
夫人娘子们心里都是惊疑不定,不曾听说颍川王妃有什么义妹,这位萧娘子瞧着年纪小小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不过眼下却是半点不好露出来,都笑着与萧容悦招呼着。
萧容悦也不遮遮掩掩,轻笑着道:“我娘家是江宁长洲萧氏,如今立了女户,在长安城里经营几间铺子。”
居然是个商户女?还立了女户?
那些夫人们惊愕不已,可最惊讶的是卫国公夫人陈氏,她可是知道眼前这位萧娘子是谁了,居然是那位救了程瑜的萧大娘子,可她怎么会……
吕氏看得出她们的惊讶不屑,神色顿时肃穆了几分:“萧娘子于我有大恩,我认她作义妹是盼着能报答几分,待明日我会入宫禀明陛下,正经认下这门亲。”
吕氏这话让那些人都没了话说,只能堆满笑容与吕氏、萧容悦攀谈起来。
萧容悦笑着答了几句,却是转过头望向赵婉儿与庞氏,看了几眼才转回头来,神色倒是寻常。
赵婉儿也仔仔细细看了这位萧娘子好几眼,不知为何总觉得眼熟,好似在哪见过似的,可是自己又怎么可能会与这么个商户女有来往,疑惑之下也只能猜测,打定主意待回了府就让人去查探一番。
对面席上的程瑜目光一直未曾从萧容悦身上移开,连身边的程沐与他说话都没有回过神来,好一会才懵然道:“你说什么?”
程沐惊讶地看着他,才又问道:“听兵部接报吐蕃又有异动,屡屡侵犯龟兹、于阗几个藩国,不知可定下对策了?”
程瑜恢复了冷静,皱了皱眉:“明日早朝会奏禀陛下廷议。”
程沐压低了声音:“那么此次的主将……”
程瑜也知道他话里的意思,若陛下真的决意出兵,那么主将的人选自然是在这几家里挑,除了卫国公程岩、淮南侯程峰,便是忠武将军安昌知和宣威将军闵禄,旁人的资历不足以担当主将。
这几家中卫国公与淮南侯都是太子的人,安昌知是禹王的人,闵禄却是梁王的人,但凡被点为主将,势必要将西北大半兵权交于他,平定乱军后更要建都护府,那么西北这么一块要道枢纽便尽数落入一家之手。
三家之中,谁也不会轻易罢手。
程瑜看了看席上各自举杯的禹王与梁王,心里低低一叹,宫宴的事还未平息,这一番争斗怕又要掀起朝上不知多少暗涌了。
对萧容悦的出现惊讶的还有程漠,他没有程瑜那样的直白,只是举着酒盏一饮而尽时望了几眼西席上的人,挑了挑眉,这位萧氏还真不是寻常人,明明只是个商户女,嫁给了江宁府解元郎,却又想了法子求了义绝,自个儿带着陪嫁来了长安,偏偏与颍川王妃有了来往,还成了吕氏的义妹。
若说萧氏没有心思打算,他是绝不相信的,可她到底要做什么呢?好好的卷进这漩涡里来,只是为了荣华富贵?
他却总觉得不像。
常允一直闭着嘴留心着他,看见他在看对面席上,顿时来了兴致,顾不得不能多说话的允诺,嘻嘻笑着开了口:“五郎,你该不是看中哪家娘子了吧?怎么老瞅着那边呢?”
“你说出来,我帮你想法子,必然教你心想事成!”常允大包大揽拍胸脯,“这长安城的各府里没有我说合不了的亲事。”
一副八卦又臭屁的样子。
程漠理都不理他,自己给自己斟了一盏酒,慢慢听着旁边的郎君们说话。
常允看他不回答,眨巴眨巴眼,再凑过来些:“五郎,你不会看中的不是娘子,是哪一家夫人吧,这可使不得呀……”
他还有半句话没说完,已经被程漠杀人的目光给堵在了嘴里,吓得一个激灵缩回了脖子去,只是那半句话忍不住小声溜出来:“都是长安城里的几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打人家媳妇的主意这不好……”
程漠这下子是真后悔了,早就该在进门的时候真把他打一顿关进茅房里去,也比他在这里胡乱说话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