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上之前被張半瞎用木遁术唤起的林木此时此刻都静静地躺在地上,东一处西一处。月亮早已经下了西边的山头,有鸟儿在树梢上站着鸣叫,东方翻起了鱼肚白,一切都显示着天已经亮了。而我头次见到張半瞎如此的心血来潮,像大学考试挂科补考过了一样激动,步子快得跟比赛场上的竞走运动员一样。
我跟在后面和曲伯不紧不慢地走着,忽然想起来一桩事,赶紧叫住張半瞎,对他俩说:“哎!我的兽兽呢?”四下望去,不见兽兽踪影,我越想越急,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回到石冢附近寻找,结果,在一处深草丛中看到兽兽直直地横在地上,我伸手翻过它,看到兽兽双眼流血,爪子钩着那条小青蛇。青蛇的肚子被兽兽的爪子划开了,里面五脏六腑都不在。
張半瞎蹲下来,抽出一道黄符,用手指搓着,放在手上等黄符烧成灰烬,将符灰分别捏一点洒在兽兽双眼上,接着,兽兽双眼流出来两股黑血。我摸摸兽兽的头,捏捏它的肚子,稍许,兽兽醒过来,撑着疲惫的身子努力站起来冲我叫一声。我欢喜地抱起兽兽将它举高过我的头,和它打闹一会,回头一看,见張半瞎和曲伯早走了多远,正好当时初阳的光透过枝桠照在張半瞎背后,使他的背影显得无比高大,双肩无比宽厚坚毅,让我一生难忘,心中默默发誓:一定要成为九哥那样的男人!
话说我们回到水木客栈时,天已经大亮,老板娘亲手下厨早早给我们做好了早饭,好像知道我们会在凌晨赶回来一样。看着长衣飘飘的老板娘,我还是觉得这样的女人配给曲伯简直是浪费,但出于礼仪道德的约制,我没有向老板娘倾慕出自己的非分之想。
后来在楼上睡一觉醒后,我发现張半瞎率领蒋刚小强两个小子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了,就等我醒。我倚着栏杆朝楼下他们几个笑言:“怎么走这么急呀?”我边说边揉挑眼皮下的眼屎。
蒋刚喜欢说话,而且喜欢说趣话,道:“乖乖,大哥,起来啊!你是国家领导,我们都在底下恭候你呢!”他搞个屌头发翘着,常常跟我说这叫时髦,却显得无比另类。我见張半瞎老板娘他们不怎么理会蒋刚的幽默,一下觉得我这个弟弟是需要我来呵护的,不能老用责备的眼光看待他,于是,搭他的话说:“我只要你恭候着就行了。”我刚说完,突然觉得不妥,但是话如水,出去就收不回来,赶紧找话问張半瞎试图吸引走他们对我刚才的话的注意。
我是问張半瞎:“不住两天了?”
張半瞎卫衣拉链拉到一半朝上,眼上墨镜,左手护腕,搞得跟海外学子归来一样,说:“不住了,得赶紧启程。”
我洗了脸,理好指甲盖长的头发,对着镜子照了一分钟,却是我活这么大以来时间最长的一次打扮,我在想自己也要像九哥一样,做个讲究人,然后吃了顿饱饭,这时,天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了。一行人,包括我,張半瞎,蒋刚,小强,都拎着、挎着包袱行李。
而这次离别,曲伯选择留在这个世外桃源。
一个女人二十年的心灵疮疤和一个男人二十年的外在疮疤都将在以后的日子里得到安抚,曲伯,老板娘,看起来一点不搭的一对,谁能想到他们的生活要比我幸福许多呢?我摸摸脑勺的鬼疟,心再次揪紧。
老板娘和曲伯死活要送我们进山,恰好今天天气不错,阳光四射,各处洋溢着春天的喜庆,大家在一起的话就很多,所以路走得很远,張半瞎才想起来让他们别送了。老板娘看看我,带着感动说道:“在这我还想谢谢蒋神,多亏你,玉带河边的通灵树重新开春发芽,净化了玉带河里的污水,让玉带河又回到了从前。”
我既惊讶又好奇,问她:“不是吧?我没做什么事啊?”说这话时,我在想难怪在对望岭黑水河边,我听到了青蛙的叫声,原来黑水河被通灵树净化干净了,可惜我不能赶回去一览玉带河的清秀了。
老板娘说:“你也见过了,通灵树是两棵树合生在一块的,外面那棵已经死柴柴了,但是里面还有一棵树生机盎然,你在雾隐山的无意之举将通灵树重新唤醒,才使得玉带河上下游再现生机,多亏了你。”
她说到这,我还是不明白,我的无意之举到底是什么?我记得当时只是爬到了双头树上躲避地狱犬,并没有做其他什么事啊!后来,張半瞎猜测说,可能是我身体里的那只白色乌龟发挥了灵性。
老板娘和曲伯走后,我才有机会问張半瞎关于蜡尸馆的事,我问他是不是已经掌握了蜡尸馆的下落,張半瞎便把其中的原委慢慢道出。原来棺材中女尸表面那层似玻璃纸样的薄膜是白色细蜡,后来張半瞎在和女鬼交谈时问到了负责给她蜡尸的蜡尸匠是不是来自江西景德蜡尸馆,结果得到的答案合乎張半瞎意料,而且女鬼还记得蜡尸的具体流程和蜡尸馆的位置,所以張半瞎才让我用封字掌收了女鬼,让她领路带我们去蜡尸馆。
出了灵山进入饶西县城,我们迅速赶到车站,上车时见到里面塞满了人,摩肩接踵的,我们准备坐下一班车,结果女售票员掂着脚昂着头操着一口饶西普通话和车里面的人说:“这是今天倒数第二班车了,大家有位没位的都挤一挤,让下面的人上来。”我们想想,算了,晚走不如早走,万一下一趟车还是这样,不是白等了吗?结果,一辆限载四十人的大客车硬是装了六七十人,挤得人气都透不过来。
车子摇摇晃晃上了返程路,经过数十个小时的颠簸终于在半夜到了婺源县车站,再转车到了景德镇已是次日上午。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瓷都景德镇,高高地见到了烟囱在冒黑烟,街上有不少挎包旅客,偶尔能见到三两成群的外国游客在摊前驻足,看得都是陶瓷做的青瓶古碗、佛祖菩萨、紫砂茶具等大小手工艺品。我们来的这个地方叫什么,当时我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我也不会说,反正离车站很近。
我们在车站附近找旅馆住下后,張半瞎找机会和我说:“晚上,我们去东边的土山坡。”
等到晚上,張半瞎拿根香,我俩一起往东到了这个土山坡。说是土山坡,其实是旁边的工地在规划建设什么,挖的地基土全部抛在这里,堆积出来一个人工山坡,上面还栽了两棵桂花树。借着施工地的探照灯,張半瞎在地上挖出一个脸盆大的土坑,从怀里掏出三张黄符,背过去捏着黄符神神叨叨念了几句,转过身对我说:“这叫指路符,是土行孙传下来的符法。”说完,他搓着指路符放在土坑里烧成灰,又拉过我的右手,用中指在我手心划了一笔,就感觉一股阴风从我后面吹来。
我仗着張半瞎在现场,大胆地回头看,只见远处迎面走来一位薄纱飘飘的女子,于黑暗中摇曳,诡异无比。她慢慢靠近来,我便忍不住往張半瞎身旁靠,可是等我能看见她面容时,我靠,原来是封在我手掌中的女鬼。我赶紧站起来给她打个招呼,她还挺害羞,果然是古代的女人。
張半瞎开门见山地说:“我的指路符已经准备好了,会用吧?一炷香的时间,速去速回。”通了灵就是好,我能听见張半瞎和女鬼的对话,不过女鬼的话听得我耳涩,满口戏腔还是文言文,之乎者也,我都担心張半瞎的一口大白话,女鬼能否听得懂。
女鬼像得了令,骤然消失。
我疑惑地问張半瞎:“怎么搞的?”
張半瞎说:“鬼魂寻路快,我化的三张指路符,一张当令牌,可以免费通行大小所有阴路,一张当记号,贴在目的地附近,还有一张给那位小姐作记录路线用的。”
果然,半柱香没到女鬼就回来了,交给張半瞎一张写了三行字的白纸,奇怪的是我只要看上面的字,字就会自动变模糊,认不清。女鬼站在一旁,说,大师,你答应小女子之事定要帮忙到底啊!張半瞎点头答应,然后让我闭目将女鬼收入封字掌中。
我问張半瞎:“你答应她什么事了?我怎么看不清上面的字呢?模糊。”
張半瞎说:“这位小姐委托我找个吉利日子把她和她的儿子超度超度送上黄泉路,你说的这字,看不清是吧!奥,这样,你双眼盯着鼻尖看,尽量形成斗鸡眼,再看这上面的字。”我照做后,果然清楚地看见白纸上有隽秀小字写着:朝前三百步,有胡家祠堂,过祠堂,至粮仓,过,至扎花作坊,后经三街陶瓷,四街坊,右拐,乃至,厅门贴有指路符便是。
“呼~~”,我长吁一口气,“终于看完了!”斗鸡眼真不好装,眼球极其难受,而且有个漫长的恢复时间,在恢复时间里,整个世界都是天花乱坠的。
張半瞎听我这么说,立马把白纸搓成灰烬,随风飘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