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受害者 施暴人
“父母离婚后,将我一个人丢在寄宿学校,我才十一岁啊!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外婆早就去世了,谁管我?开始还有阿姨每周接我去她家住,过了两三年,阿姨有了小妹妹??????我就一个人在宿舍里发霉,生虫腐烂。姐姐,你体会过那样的感觉吗?亲生父母厌恶见到你,不愿意你上门,连抚养费都是每个月通过银行账户转账过来。”
咏春低低地说着,黑暗的病房里,唯有晶亮的液体从那瘦削的脸上不断滑落,她紧紧地握住清月的手,像是要握住什么可以依靠的人或物,指甲陷进清月的肉里。
清月知道此刻少女的心中痛苦无法言状,她不敢挣扎,只是用另一只手覆上,温柔地安抚她。
“可是没关系呀,我十五岁便已经是全校最漂亮的女孩子,所有女孩嫉妒我,男孩子为我争风吃醋,我一个眼神,一个吩咐,可以让无数男孩子为我赴汤蹈火。”
霍霍电光中,她笑了起来,脸上出现了一点笑影,却稍纵即逝:“我喜欢邻校高三的一个男孩,那么高大,那么英俊,浓得化不开的眉毛像是凝聚着一身正气。更幸运的是,他也喜欢我,我为他推掉所有的男孩,只等他放学后一起吃红豆刨冰,又甜又糯的红豆他全部都让给我一人吃。”那语气渐渐低迷,像是陷进一段玫瑰色甜蜜的梦境。
清月流下眼泪:还好,上天不曾亏待她,让孤苦无依的少女曾有一段美好的初恋。
咏春停顿一会,语气又便得凄凉:“很快,他父母知道这事,跑来找我,堵着我的宿舍门骂我是骚货狐狸精,老师轮番上阵劝我同他断绝来往,不要耽误成绩拔尖的他考上理想的大学。”
她哽咽起来:“他转学了,没有留下只字片言,就走了。我永远忘不了那个晚上,惨白的月亮挂在树梢,我在热得发昏干燥得发狂的空气里走了一夜,才想起来:他从来没有带我去过他家,他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我爱你’——原来一切都是我自己自作多情。”
咏春忽然停下,用手猛地擦自己脸庞,像是要擦掉深入骨髓的脏污一样。
清月心疼地将那苍白的手合捂在手心:“谁没有不开心的过去呢?我曾经不也爱过一个混蛋吗?但这算得了什么?谁能阻挡你鲜花着锦的欢乐时光?”
说完这话,她竟汗涔涔起来:宋清月,你知不知道羞耻?人家当时是十五岁的懵懂少女,你已经成年能将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人家没有父母关心爱护,你身后始终有温暖港湾为你守候。
想到这里,清月清一清嗓子:“咏春,收拾情绪好好学习本领吧,毕竟女人这一生,最值得依靠的人永远是自己。”
“太迟了。”咏春缓缓摇头:“他走以后,我开始游戏人间,最后因为挑唆男生为我决斗而被校方开除。那年我已经十七岁。”她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段别人的往事。
“为什么?”清月失声问道。
“因为我缺爱,唯有这样才让我感觉到自己是被他们深爱着。他们不是都说为了我可以去死吗?那好吧,我不要他们的性命,只要他们为我流一点沸腾的热血而已。”她尖利地笑起来。
清月睁大眼睛,掩住嘴巴:这个少女内心已经被扭曲,她很快会为她的疯狂与病态付出代价。
“然后,我遇见郭允权,在‘凤舞九天’酒吧里,我是那的常客,我穿着最时髦的时装,化最明艳的妆容,却最沉默最颓丧,我一点都不快乐,因为没有人真正爱我。直到那天晚上我看见了他,他美丽得如同黑夜一样,散发着迷人的幽香,沉沉的大眼睛吸进了我的灵魂??????他不像其他男孩子一样夸我美丽,夸我妖娆,恭维我有钱,他只是微笑着递给我一瓶酒,我不受控制地一口气喝完,然后??????整个人像是升入了天堂,欢乐得忘我,我们整夜都在不停地跳舞,疯狂地接吻。月亮像银盘一样悬在蓝丝绒般的天际,风在轻吟,我快乐得不似在人间??????宋姐姐,我从来没有那样快乐过,我从来没有这样被爱过。”她的语气渐渐平缓,整个人似落入梦境之中,黑甜而炽热的梦境。
似被大火炙烤,她正个身体痉挛起来,在病床上剧烈地挣扎着,双手掐着清月的胳膊,尖叫着:“给我,给我——快给我——给我一点欢乐,给我一点爱——”
一道闪电带着焦雷照亮了黑暗阴沉的病房。
刹那间,清月看见那张苍白的小脸扭曲得不似人形,眼睛向上翻起露出眼白,鼻子嘴巴全部像一边歪曲,口水从嘴巴里流出,灰白的舌头长长伸出,哪有平日的秀美可言,简直面目恐怖似魔鬼。
清月大声地尖叫着,想要挣脱咏春的禁锢,无奈,那苍白细弱的双手似有无穷的力气,将她牢牢地钳制住,长长的指甲深深地往她肉里陷进去。她只感觉十根钢针陷进肉里,她痛得满头大汗,眼泪都流了出来。
病房门被猛地撞开,冯洪健面如土色地站在门口,他看见罗咏春拉住清月的胳膊往嘴边送去,想都没有多想,他迅速拿起一只枕头捂住咏春的头颅。
咏春受到袭击,弯过十指尖尖的枯瘦双手抓向冯洪健,虽然隔着薄薄的长袖衬衫,鲜血流淌出来,清月吓得跌落在一旁,吓得不知所措。
冯洪健忍住痛,拼尽全力和罗咏春搏斗,转头同清月大声说:“快,快去叫医生。”他已经尽力,可是毒瘾发作的罗咏春力气似大无穷,手足口并用地对他又踢又抓又咬,他的两只胳膊都变得血迹斑斑。
清月吓得无法站直身体,情况紧急,她只好抓着病床,靠着墙一步步挪到床头大力按响铃,再伸头向走廊大声疾呼:“救命!快来人啊!”
窗被强风猛地推开,凄雨冷风猛地向屋内吹来,冰冷的雨点溅到罗咏春的脸颊上,她猛然惊住,松开撕咬,双眼无神地大声喊着:“爸爸妈妈,请不要丢下我!”
那声音似受伤的小兽一般凄厉,鲜血顺着她苍白的十根指甲滴落,她的嘴边还沾染着殷殷的血迹。
她究竟是个受害者,还是个施暴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