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又被白色笼罩了。封明胤回过神来,场景又变化了。
“叶亓。”江伶从假山上冒出脑袋,看着庭院中站立着的素裙姑娘。
“嗯?”叶亓回过头来,与江伶四目相对,而后羞涩一笑,不再看他。
封明胤看出,这是长大了几岁的江伶和叶亓,看江伶此时的模样,并没有达到之前看到的,一身红裙的江伶的岁数。
“你会告诉师父吗?”江伶有些担心地问。
“什么?”叶亓微微抬起了头。
“我没有练功,在偷懒。”江伶继续看着叶亓的眼睛说。
“你也知道啊?”叶亓无奈地蹙了蹙秀眉,裙摆偏移踏步过来,拧了拧江伶的耳朵。
“疼。”江伶噘嘴。
叶亓没有松手,她减轻力度揉捏着江伶的耳垂,一种莫名的舒适感从指间传来。
“好软呀。”叶亓不禁喃喃到。
“没办法……我是花旦。”江伶以为她在说自己的性子,便幽幽然的冒出这么一句。
叶亓一听,感觉这话里似乎包含着十二分的委屈,心一下子就软了。她的神情一下就温婉了起来,叶亓松开手,牵上了江伶的手。
江伶的脸一下就红了。
这是他第一次牵女孩子的手,感觉很舒服,很温暖。就像……就像妈妈一样。
一想到妈妈,江伶的眼神又落寞了几分。
“怎么了?不喜欢吗?”叶亓小心翼翼地注意着江伶的眼神,一见不对劲,连忙红着脸松开了手。她生怕这精致的人儿因为自己受了委屈。
“喜欢的。”江伶淡淡地笑了笑,又把叶亓的手握住了。
“什……什么?我……”叶亓一时间变得结结巴巴起来。江伶的外表太有欺骗性了,自己默默地把他当成了女孩子,现在惹火上身……
真是活该呀。
叶亓慌乱地想着,内心仿佛有只小鹿在不断地撞击,眼中江伶的微笑变得朦朦胧胧起来。
一阵恰到好处的风涌来,吹拂着叶亓的裙摆和江伶的发梢,樱花的花瓣落下,两人在樱雨中手牵着手,犹如热恋中的爱人。
江伶松开了手,转身走了。
叶亓握着右手手掌,眸中流露出一抹留恋。
背对着她的江伶没有停下脚步,撇了撇嘴角,垂眸离开了庭院。
叶亓总是偷偷地看着江伶的一举一动,他打哈欠的样子,他在台上踱步的样子,他上妆时的样子,他倚着栏杆眺望远方的样子……
江伶所有的一切她都心知肚明。但只是这样,还不够。
江伶打哈欠时,叶亓会挠他痒痒;江伶踱步时,叶亓会蒙住他的眼睛,粗着嗓子装作叶嵩山说话;江伶上妆时,叶亓托着腮坐在旁边看,轻轻地摇晃脑袋。
江伶眺望远方的时候,她会为他心疼。因为江伶想着的,她全知道。
她明知道没有未来,但仍然抱有侥幸。
叶嵩山经常外出登台表演,给了叶亓很多机会,可面对叶亓,江伶的态度却是含糊其辞。
“阿伶,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叶亓蹲在浅浅的草丛中,手里捧着一把草药,问向一旁晒戏服的江伶。
“不知道。”江伶一边抚平戏服的褶皱,一边说,“应该,是像叶亓妹妹一样的吧。”
叶亓脸一红,险些没蹲住。她挽紧裙摆,悄悄然地,愈加小声地问:“那你就是,喜欢我咯?”
“嗯。”江伶晒完了衣服,拍了拍白净的手,往屋里走去,“我还喜欢叶嵩山师父,喜欢我妈妈,还有我爸爸。”
“……”叶亓因为那前半句而炽热起来的心,一下就被一盆冷水浇得透心凉。
“你是不是还喜欢,这树上的麻雀,那水里的锦鲤呀!”叶亓长长的鬓发都气得抖了起来,她鼓起腮帮子,指着江伶问。
“我喜欢这个世界。”江伶飘飘然传来这一句,叶亓又蹲下了。
她捧着一大把的草药,委屈极了。
“混蛋!”“流氓!”“无耻!”“你……”“你坏人!”
叶亓把能想到的骂人的话都喊了一遍,把头埋进了臂弯,蹲着不动了。
江伶藏在屋内的窗边,看着这一幕,眼中流露出哀愁。
他心疼叶亓,也心疼自己。叶亓的良配应该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子弟,而不是一个毫无家室的杂种。
叶嵩山给了他一条命,江伶觉得,自己不能对他女儿做出任何逾矩的事情,不然连他自己也过意不去。
牵手,已经是最大限度的退让了。
江伶想着,为什么她就是不明白……
叶亓想着,他真的明白吗……
也许这两个疑问永远也得不到回答,直到那一天到来,江伶才知道了答案。
答案是,他确实是个混蛋。
叶亓死的那天,天空是全黑色的,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江伶一身素白的孝服,与哭天喊地的人们一起走过龙族的皇都最繁华的街。
喇叭唢呐,花圈重重,江伶如同行尸走肉般,目光呆滞的走着。
“你个该死的东西,还我女儿,还我女儿!”叶嵩山从不远处冲了过来,犹如索命的厉鬼,青筋暴露,咬牙切齿。
人们尖叫着拉扯住愤怒的严嵩山,他咆哮一声,将所有拉着他的人震开,变成了一条十余米的黑龙,腾空而起。
随后,几道金色的闪电落下,并没有击中江伶,反而尽数落在了严嵩山变成的黑龙身上。
随着几声暴响,他无力地坠落了下来,被几个身着锦衣的官兵带走了,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两条负责护送的金龙。
于皇都中随意释放龙身本相,制造混乱,罪孽深重。
丧礼一片混乱,龙吟和哭喊混杂着,花圈都倒在了地上,喇叭唢呐乱响。
江伶解去外披着的孝服,里面是一袭血红色的拖地长裙,穿在他身上并不显得别扭,反而有一种诡异感和霸气。
江伶从混乱的人群中穿行而过,周围的一切嘈杂似乎都不存在了,他的眼中只有那副黑色的棺材。
后来有传闻,曾在深夜见到一个红衣的女鬼,背着棺材在深林中飘着,而且类似的说法层出不穷。
一时间人心惶惶。直到官兵在叶嵩山被烧去的梨园旧址巡查时,见到了一袭红裙的江伶。
虽然十分顺利的带走了他,把他丢进了死冢,让他与所有人族敌军的尸体待在一起,知道死去。
在高傲的龙族眼中,这是江伶作为一个杂种最大的荣幸。
可是,一年后,等到龙皇姬如秋,带着一群真龙前去死冢确认情况时,却看到了令他们永生难忘的一幕。
所有的,近千具的人族尸体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只留下满地的残破内脏与恶心的液体,腥味十足的鲜血足以没过脚腕,他们不得不化为龙身飞行过去。
死冢的最尽头,江伶黑发散落,眼眸如同他的长裙一般,呈现血红色,在他的身边漂浮着一本书,上面画着一只食腐鸟的图案。
倚靠着墙壁坐着的江伶站起身来,一对巨大的黑色羽翼猛地撕碎后背的红绸,从他身后展开。
江伶眯眸笑着,将手背举到嘴边,伸出舌尖舔了舔。
从他的嘴里,传来了腐烂的尸臭味,和千余鬼魂的凄厉哀嚎。
“多谢款待,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