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花丝丝甜 希望破灭
紫黑色的纹路,迅速蔓延全身。
闪闪烁烁,明明灭灭,意识浸入混沌,一切变得模糊,唯一偶尔清晰的痛苦撞击着血管和心脏。
无法想象的巨力制住了身体上最脆弱的连接处,即使没有野蛮粗暴地直接掐断,只是维持在这里,已经可以迅速磨灭掉她的生机。
“呃……咳……”仿佛在真空中呼吸,求生本能再强烈也无能为力,身体似乎漂浮在无重力的空中,感知渐渐地远去了。
破碎的思维散落出凌乱的词汇,但是迅速消逝,抓不住痕迹。
瞳孔的光已经消散了。
濒死前一瞬,紫黑色的迷雾蚕食了一切。
冰冷得已经感觉不到的绝望,紫黑色的绝望。
被毁灭的人,原来只有她而已,像是蝼蚁一般……
“锁令。”远远站着的那个少年忽然唤。
锁令松开手,回头,神情恭敬,微微颔首:“月尊大人,有何吩咐?”
隐约能看见无力倒地的右惜优的身影,月千弦微微皱眉,语气没有变化:“她还不能就此死去。你先前所说的天泉源头……”
锁令眸中闪过一丝什么,很快地掩下去,回应道:“是,沿着这个方向,已经很近了。那里才是天泉之地的根本所在,必须前去查探。”
少年沉默了几秒,行走到躺地的少女旁边,祖母绿的眸闪烁着微光:“将她救活,然后一同带去。”
“为什么,月——”锁令语气急切起来,似乎难以置信,一双眸子紧盯着面前的少年,唇瓣开合,话语却是戛然而止,“千……”
少年只是轻轻扫视了地面少女的面容,神情并没有明显的变化:“她拥有近乎纯粹的情感——对我的极致恨意,是极好的养料,带上吧,她会有用的。锁令,你说过,要助我得到雏夜。偌大的天泉之地,不可能只有这一株。”
锁令咬咬唇,脸色阴沉:“……是。除了天泉源头,其他雏夜的模样只是虚影,是用来引诱其他人的。若是轻率地采摘,除了成为养料之外毫无用处。”
少年若有所思:“那么,你方才倒是救了她?”
锁令眉头扭曲,艰难地吐出词语:“……巧合。”
少年看着她,神色淡淡,话语中却有着无形的威严:“她快断气了。你不愿意?”
“我……”锁令觉得很不安,很抗拒,她就要忍不住问出:千怜子去哪儿了?你把他……
能够对这个人类少女怀有一丝怜悯之心的,只可能是与她在同一屋檐下共同生活了几年的月千弦。锁令没能亲眼看着两人融合,登基为月尊的过程,她只知道出现在她面前的就是这个形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月千怜现在的情况如何,甚至是否还存在,锁令全然无从猜想。
如果想要彻底控制这具身体,那么身体之中就只能存在一个意识!
锁令虽然跟随月千怜多年,但是现在也无法分辨了,不能不戒备着,感到不安。
锁令知道月千怜对于月千弦的执念,她对月千弦的存在也保持着一定的敬畏,但是她的心始终坚持着侍奉的是月千怜,她的千怜子……若是……她将无法接受!
只是现在,显然不是问清楚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在其他人之前,前往天泉的源头之地。
右惜优的运气让她找到了天泉,但是也仅此而已了,她无法再向前,以人类之躯。若是想要达到天泉源头,只能被人类以外的存在携带着。
这样看来,她的运气还真不错?
锁令冷哼一声,无动于衷。
少年也预料到了锁令不会采取行动,手心已凝聚起妖力,蹲下身,手覆在右惜优的喉咙上,触碰到皮肤,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柔软的人类皮肤,皮肤下面是缓缓的有节奏跳动的脉搏。人类需要这样温暖的液体无休止地流动,维持他们的生命,他们鲜
活的思想和情感,还有存储的记忆。
是这样脆弱,又那样顽强。
因为某种信念,可以奋不顾身地,去做以自身的能力根本做不到的事。把这样的成功称之为奇迹,再往后的人生里回味,甚至试图再创造。直至断送掉这条生命。
后面的人带着期盼继续存活着。重复这个过程,前仆后继,乐此不疲。
谁也不想泯然众人。
想要成为人类之中的永垂青史的英雄人物。
但其实在妖族看来像是过家家一样的玩闹。只有不够谨慎和力量不够又过分自大的,才会栽到人类手中,相对于整个妖族族群的数量,可以忽略不计。
还能保持着这样的信心,自称“猎杀妖族”,真是可笑的盲目。
眼前这个,与那些愚蠢赴死的人类,也没有太多的区别,只是幸运几分罢了。
怀着对妖族憎恶倾尽全部,牺牲掉作为普通人的生活,强行出头,到最后却发觉自己栽在了最厌恶的妖族手中,死得毫无颜面,会是作何感想呢?
能够带来生的力量从指间流淌到这个人类的身躯里,缓慢而稳定的,只要刚好能吊着这条可笑的生命就够了。
睁大眼睛看着,痛苦是没有尽头的,命运无法被改变,从头到尾只是弱者的无力挣扎呻吟罢了。
少年眸中光芒瞬变,因为背对着锁令,所以没有人发觉他的变化。
锁令的目光无目标地落在地上,她并不想关心右惜优的情况,也不想看到他露出什么样的神情。
无论情况变成什么样……都是他的选择。
少年注视着右惜优的面孔,指尖渗出的银光逐渐微弱,直至消失不见。神情有些怔忪,搭在恢复了一些温度的脖颈上的手指轻动,指腹按在跳动的血管上,轻轻摩挲着,思绪有些放空。
她的生死就在一念间。这样近的距离。毫无防备,也无能为力。
“惜优……”低得只有自己能够听见的声音,也或许并没有说出口。
墨绿的眸中光芒渐暗,手指逐渐增加力量。
“你的恨意,要足够强烈。这样,你才可能活下去——这将会是将雏夜唤醒后,给你的奖励。”
紫痕遍布的脖颈上很快出现了红印,眼眸紧闭的右惜优脸上也出现了痛苦之色,无意识地挣扎着。
少年注视着她,面容平静,只有手在施加力量,似乎犹豫着是否继续施加折磨。
黑暗的夜里,连空气都似乎凝住了。
突如其来的破空之声,打破了沉寂。
锁令面容正色,摆出防御姿态,冷声喝道:“谁在那?!”
少年看着穿透了他的手腕的一枚利器,墨绿色的妖血正在从伤处流淌出来,滴落在右惜优的脖颈上。
锁令忽然打了个冷战,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魔力的暴动,像是被人有意识地操纵,所有的锐意直指于他二人。
散乱的魔力并不可怕,就像是空气中的浮尘。但是一旦形成有针对性的趋势,单是从四面八方的包围来看,难以防备,难以脱逃,而且天泉之地内本就对魔力有着特殊的限制,纵使再自负也不得不感到危机。
什么样的存在能够调动得了天泉之地这样范围的魔力?若是这里的意志……不对!天泉之地已经归属于月妖族,即使是这里的意志也会一定程度上服从于月尊!意志不可能会公然挑衅……难道是……
少年一抬眼,一把明晃晃的利刃就向他挥来,看样子若是不闪避,是要砍断他的手臂。
意图已经这样明显,也没必要硬抗。少年松开右惜优的脖子,眨眼的功夫已经退回到锁令身边,扫了一眼锁令苍白的脸色,又看向似乎凭空出现在右惜优身边的人。
“你受伤了!”锁令很快注意到他淌血的手腕,虽然这样的伤对于妖族而言一般很快能恢复,但是终归是受伤了。她
恨恨咬牙:“我会让这个狂徒留下性命!”
“是魔药……”少年抬起手腕轻嗅,眸光冰冷。
单凭人类制造武器的工艺,还不至于轻易给他留下洞穿伤。但是有着魔药的加持,效果会变得很可怕,甚至可能抑制住妖族的恢复能力。
锁令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虽然眼前只是出现了这么一个人类男性,但是很可能周围潜藏着魔女家族的人。
每一瓶魔药对外人而言都极其珍贵,而这等威力的魔药至少也是熟练的大魔女甚至以上级别的存在制造出来的……魔女家族竟然不惜血本与人类合作?!难道已经注意到威胁着魔女家族领地的月妖族的尊王就在此地,想要截杀?可他只是人类,凭什么……
他们不能被拦截在这里。距离天泉源头已经很近了,不能再耽搁。
锁令眉头紧皱,但只能听候少年发布命令。
在迟来的戊灵轩的呼唤下,恢复了一定生机的右惜优已然转醒,她还记得两人带来的压力和恐惧,还有破碎的雏夜藤蔓……一睁开眼,便已经紧紧抓住最后一把武器,瞪着不远处的两人,清丽的面容青紫交加,神色扭曲,满溢的憎恨与愤怒,声音嘶哑如机械摩擦:“……去死!”
她的眸中只有那两个人的身影,甚至连戊灵轩的出现都没有在意。
反复对自己说,只有魔花雏夜才能够杀死月千弦,杀死可恶的月妖!可是,锁令却轻易地将它毁掉,将她的全部希望毁掉!不能让他逃了,即使没有雏夜,也必须杀死他!
戊灵轩看见右惜优理智全失的样子,也知道拦不住,而且他们迟早也是要与月千弦他们对上的,便也就不再多言,紧随右惜优,持被魔药加持过的利刃,向两人而去。
面对冲来的两人,月千弦没有恋战,身躯迅速飘出很远,仿佛不受重力的限制。
锁令没有接到新的指令,见他已脱身,便也不再纠缠,很快再度隐匿于树林中,眼神幽暗地跟随而去。
右惜优的冲势刹不住,攻击只能落空,生生将一棵树劈裂倾倒,伴随着沉重的倒地声,惊起一声鸟叫飞远。
“惜优!”戊灵轩心焦于右惜优的身心状况,见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便干脆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抱住她的腰身,将她整个人控制住,在她耳边大呼:“惜优!别怕,我在这里,灵轩哥在这里。”
“放开!让我杀了他!我必须……唔!”她的嘴被半截法棍面包堵住了,气上不来,一下子憋出眼泪,力气就散了,身体软倒在地上,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唔唔唔……”
戊灵轩把面包扯出来,让她靠在身上,从自己身上的包里取出清水,再把面包撕成小块,给她喂进嘴里,让她一边慢慢喘着气一边接受喂食,不时轻拍一下胸口顺气。
右惜优已经饿极了也累极了,刚才的爆发力也是一时冲动,如今已经瘫软得呼吸都有些艰难,半闭着眼任戊灵轩摆弄,求生的本能让她坚持着张嘴和吞咽,努力呼吸着,整个身躯贴在戊灵轩怀中,完全想不起什么男女有别尊敬之心。
再度感受到活过来的感觉,相当沉重和疲惫。被压制下去的躯体的痛苦无处不在,密密麻麻的刺激着感官。
麻木感渐渐消退,剧烈地疼痛着却还能感受到躯体的每一个部位的存在。这种感觉……生不如死。
眼泪一直挂在眼角,湿漉漉的,滋润着变得粗糙的脸颊。
身体一阵冷一阵热,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被什么敲打着,一下下钝痛。
一抽一抽地呼吸着,嗅到了不属于自己的气息。
与粘稠的眼泪做挣扎,缓缓睁开眼,侧脸似乎靠在柔软温暖的腹部。
不行了,好累啊,还是睡去吧,眼皮太沉重了,身体也太沉重了。
而且自己已经如此糟糕了,不会再更糟了……
右惜优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