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把湖秋沙的事告诉可莉。到底我也不知道当天负责守护我的人是谁，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是最好不过的，我不想再给他们添麻烦了。

　　湖秋沙的举动，大概还是要我稍微减弱一点对影妖族的恶意。他确实没有真正伤害过我，但是影妖……算了，我是个没有实权的人，即使减轻了又如何呢？他最后所说的帮助又是什么呢？有些讽刺的是，听完之后，确实感觉好多了，有着他和臻鹰泽的帮助么？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我是尊贵的公主的身份上。唔，还是不愿意深入去想，走一步算一步吧。

　　臻鹰泽到底还是真正掌权的人，一直不出面是不行的。虽说最近学生会几乎每天开一次会，一星期开一次大会，但是学生会成员的脸色如常，就像备考时的情绪，不紧不慢。我一直是个旁观者，他们并没有怎么关注我。为了确保绝对的安全，再加上可莉是不能缺席任何一场会议的，于是我往往就坐在可莉身边，观赏着她舌战群儒的气势。

　　每天开会，已经习以为常，人们都有些麻木了，听着便是，起来反驳激烈争辩的人渐渐少了，有点一言堂的意思。但我知道，私底下商讨还是有的，呈上会议上来的已经是成型的方案，也算是节约时间。只有大会全体人员除去臻鹰泽才是到期的，小会的话只有十来个人，而且每天都是新的面孔。我没有打算记住他们的样子，因为我清楚自己也记不住。

　　于是当臻鹰泽的身影出现在会议室时，我已经是呆住了：啊哈，今天又要讲什么？虽然妖族语言听得多了觉得有些好听了，但是还是完全听不懂呢。今天，他也要用那种语言吗？

　　一头黑发梳的一丝不苟，虽然长度留得像个女生，但却意外地很美型。容貌还是一样的俊美，一双灰色眼眸给人感觉有些迷蒙，但是一种威严已经无形中显现了，让人无法直视。于是无意间想要日常吐槽一下臻鹰泽形象的我很不幸地被他的视线捕捉到了，灰眸闪过一丝冰冷的意味，让人感到将要触电一样的危机感。我飞速转移了视线，全身发麻的感觉还在。需要这么敏锐的警觉吗？

　　全场人员都摆出严肃的样子，空间里安静得连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我好死不死地正在转移尴尬拨弄着那枚校徽，手一抖，白金校徽掉下了桌子。就算地上铺着地毯，我还是觉得被注意到了突兀的声音。呐怎么办，更加尴尬了，臻鹰泽为什么忽然过来开会了呀！

　　我抿了抿唇，决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等会儿散会了再弯腰去捡，乖乖地端坐起来。

　　“关于新的未来的计划，可莉这些天都已经告诉你们了吧。那么，我就不重复了。”臻鹰泽还是用着正常的人类语言，灰眸垂下，浏览着这些天来的文件。大多可莉都已经陆续宣读过了，负责的人员也已经安排好。但这只是字面上的东西，真正落实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事关重大，马虎不得，落实下去，臻鹰泽只能起到震慑作用，若真的有懈怠的，安排监督的人也不够。

　　行动已经渐渐展开，校园内每日巡逻的人也积极起来。尤其是负责监管影妖族区域的，更是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但是祀影团长湖秋沙在校园内的活动，还是无权限制的。面面俱到什么的，还是很困难，但雏形在渐渐形成，这需要的只是时间。

　　臻鹰泽事实上并没有再补充什么，该做的可莉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似乎把未来很久的会都开完了，实在有些无趣。臻鹰泽不过再动员一下，

　　得到成员们肯定的保证之后，也有些无话可说，很快便散会了。他们走出会议室的速度还是令我望尘莫及，发了一会儿呆，会已经开完了。我想起被我掉到桌子底下的校徽，连忙弯腰下去摸索。可莉在我身边等着，没有催促。

　　摸索不到，我只好低头去找，看着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干脆拉开椅子，蹲下去捡。真奇怪，还能掉到哪里去呢？我思索着徽章可能掉落的轨迹，借着昏暗的灯光好不容易找到了，刚松了一口气，忽然想起当初便是臻鹰泽将它交给我的。我连忙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可莉依然耐心地等着，祖母绿的眸中没有丝毫不耐，晶莹美好。

　　我对她微笑：“抱歉，现在可以走了。”但是可莉望着我，没有动，像一座美丽的雕塑。

　　还有什么问题吗？我疑惑着，忽然发觉可莉并不是看着我，而是看着我的身后。我的身后能有什么？我下意识地回头，倒吸了一口冷气：“臻……臻鹰泽？！”为什么要这么吓人地冷不丁站在别人身后？！

　　臻鹰泽面无表情，身为会长大人的威严不改，声音低沉：“莉。”

　　可莉垂眸：“是，泽会长。”话音刚落，她的身体已化作银光点点，消失在空气中，半点犹豫都不带。

　　我用眼角余光扫视整片空间，居然真的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独处了吗？联想到那天湖秋沙半真半假的威胁，我已经，不能再对任何妖族放心了。看过这么多妖族记载，我已经知道，大多数妖族，其实都是可以通过类似于影妖族的手段吞噬力量化为己用的，换言之，我其实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安全。

　　校徽被我紧握在手心，唤起一丝疼痛，让我强撑着清醒镇定，但是心脏还是不自觉地改变了跳动的频率。我到底还是转过身去，面对着他：“说吧，有什么事，尊贵的会长大人？”

　　初遇的时候惊艳于他的容貌，后来他的邪魅、霸道、强势，种种，都不觉铭刻在心。已经是特别的存在了吧。耳边时常听到对他的赞颂，无论人类还是妖族，几乎没有在提到这个名字时不动容的。但是他对我而言……我一直仰望着，犹豫着，渐渐也让自己试着麻木。所有光芒加诸在身的会长大人，他面对着我时，又在想什么呢？

　　“仙馝昔，你是想躲着我么？”冷漠如霜的表情，却是这么说着。

　　唔，想要撩妹么？我倒是不怎么介意的。我不客气地反驳道：“明明是会长大人不想理会我这么一个卑微渺小的人类才对吧。”

　　很好，手又抱住了腰，一点都不安分的男人呀，我才不会那么容易被触动呢，我好歹是谈过一场恋爱的人。他拉近了与我的距离，我也并不服输地盯着他的鼻尖——直视双眸什么的还是太危险。

　　“那些典籍……都看过了吗？对于妖族，已经不是小白了吧。”他眼帘垂下，似乎在酝酿些什么。

　　“我已经被卷进来大半年了，捡出来的主要典籍还是都看过了。怎么，你觉得现在的我，已经能够弄清楚妖界的事情了么？”不知不觉又开始用嘲讽的语气，毕竟怨气已经积累得比较可观了，“还是在怀疑着我吧，像我这么一个毫无天赋的人，怎么会是你们期盼已久的那位公主呢？渐渐地培养着我，如果到最后我不是的话，已经在人间消失了这么久，就算被直接处理掉也没有必要解释吧。说到底，我不过是一个棋子而已，任由摆布，还不满意么？”

　　“啧，还是这样想着，确实一刻也没有忘记

　　过自己的人类身份。就算表面看起来安于现状，内心仍旧时刻渴望着回到人类那边去，过上正常的人类生活。稍微有些小看你了呢，仙馝昔。”臻鹰泽在我耳畔低语，语气也带上嘲讽。我的确是弱小的，但这并不代表我不能想象。挣扎着的蝼蚁呀，看得久了也会厌倦的，居然还不能驯服吗？

　　“看来没有实质性的改变，你是不会醒悟的。”

　　“嘛，你已经让我学会了魔法，接下来要让我努力再学会使用妖力吗？可惜呀，你们已经观察了我很久了，我确实就是一个完全没有能力的废物呢。仙妖族的公主，作为真正意义上的妖族尊主，如果只是一个空有名头的废物，就算得到再大的支持和辅助，也是不能统率妖界，让众妖信服的吧？而且呀，这个虚假的存在，还是每个妖都可以欺侮吞噬的弱小的人类，你说，妖族会不会愤怒呢？”

　　我忍不住笑了，笑他们这么久以来都在白费功夫。我知道呀，再知道不过了，真的是，无可挽救的废物呢。你要怎么办呢，亲自带我回来，抱着希望的圣尊大人？这对你的名声，也是一种损害吧。

　　臻鹰泽深吸一口气，“我说过，我只是奉命将你带回来的。带回来以后的事，我一直主张顺其自然。”

　　“然后自然地干预我原本以为的贵族的人类学习生活，让我和妖族待在一起，学习妖族知识，学习魔女的魔法，然后忍受所有人对我的嘲笑？这倒是很顺其自然了，因为我原本就没有任何天赋嘛。”我的双手紧握，一边说着，一边强忍着心中的酸楚。

　　我还是努力笑着，笑他们的白费力气，笑自己的愚钝无知，任人摆布。已经是这样了，还能怎么更糟呢？还是忍不住来处理我了吧，绝对是在浪费着资源的家伙，像我这样的人……

　　灰眸缓缓抬起，盯着我的双眸。他明明知道，我从来不是能够坚持伪装的人，直接戳穿我，看见我的眼泪，是有趣的事情吗？很好，泪水模糊了视线，就看不清那双眸子眼神的意味了，果然是嘲笑着吧，为自己的错误，为像我这样的存在……

　　这是拥抱吗？环在腰间的有力的手臂，和这个男人这么近呀。这是他的体温吗？妖族的，至尊的，却有着像人类一样的温暖，一定是错觉吧。我不想让泪水沾湿他的衣服，可是他抱得这样紧，我已经没有活动空间了，泪水自脸颊滑落，终究还是打湿了。他会大发雷霆吧，像我这样卑微而脆弱的存在，还是打扰到了他。可是怎么办呢，明明是他自己……我只是被动着而已，不该有太多责怪吧……

　　“仙馝昔。”他的声音依旧在耳畔，微微低沉着，带来微微酥麻的感觉，他的气息拂过，这是极近的距离，又恍若隔着无尽的空间，那样不真实。“我说过，你就是我的公主。你只有相信我，才能在这里立足。我很抱歉，我不知道你受到了这样大的痛苦，但是昔，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会介意你对我的依赖。可以相信我，依赖我吗？无论发生什么，只要你传唤，我都会在你身边，我的公主殿下。”

　　“即使可能一辈子也没有妖力，你也愿意听命于我吗？”我泪眼婆娑，望着近在咫尺的他。公主什么的，我不知道，但是，能够收获他的忠心，我觉得很温暖。这样的温暖，是他带给我的。我还是，很容易感动的人吧。

　　他清澈的灰眸闪烁了一下，温柔地坚定着：“泽誓死听命于公主。”

　　我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那么……“谢谢你，亲爱的泽。”